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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22-03-25 00:53

【江山如此多娇】【全】-12-13

  第九章

把无瑕留在了杭州,与宝亭也好互相照料,而我带着解雨一路狂奔只用了半
天功夫便到了馀姚。

地方上的人显然为家乡出了老师这麽一个大人物而感到自豪,所以我很容易
就在城外龙泉山下中山阁见到了我的老师,大明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王
守仁。

「动儿,你来晚了。」

或许是因为怀中那个白胖婴儿的缘故,半年多未见的老师阳明公不仅没有衰
老,精神反而越发矍铄,态度也和蔼可亲了许多,就连一向对我的称呼也由「别
情」换成了亲切的「动儿」。

「他、他就是阳明公?怎麽和传说里的不像呀?」解雨望着传说里的人物,
一脸的迷惑。

自从老师一举平定了宁王宸濠叛乱以後,他就被世人神话了,那些说书的虽
然版本不一,把老师形容的形象各异,可要麽是如同诸葛孔明一般「羽扇纶巾,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或者是像岳爷爷一般「气吞万里如虎」,没有一个像眼
前这位瘦小乾枯还有些驼背的五十老者,解雨心下自然奇怪。

「是你媳妇吗?」

「我才不嫁给这个淫贼呢。」还没等我说话,解雨抢先道,老师闻言不觉莞
尔。

说话间,从屋里袅袅娜娜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素装妇人,容貌秀丽,态度从
容,颇有大家气度,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身体尚未恢复,老师见她出来,
便把怀中婴儿交给了她。

我看她褙子上云霞翟文,竟是一二品诰命夫人才准许用的服饰,立刻猜到了
她便是老师新纳的妾室,听师兄方献夫说她有了身孕,想不到已经生产了,连忙
施礼道:「弟子王动拜见师母。」

从怀里掏出一对宝石耳环并一只玉雕的小猴恭恭敬敬的递上去,道:「这是
弟子的一点孝心。」

又伸手摸了摸那婴儿细嫩的脸颊,道:「说来也巧,弟子也是属猴的呢。」

我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现银了,而大通钱庄的资金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动用,
这份礼物还是宝亭从她逃亡时随身携带的百宝箱里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小师母还有些犹豫,倒是老师把手一挥,说这小子是个土财主,让小师母把
东西收下了。

解雨和小师母逗孩子去了,老师把我领进了书房,让我坐下,道:「动儿,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情?」

我说倒不是什麽大事,还是老师安危要紧。

其实老师见面的那句「你来晚了」已经让我知道,他老人家虽然退职在家,
可中山阁并不是世外桃源,至少师兄定与他老人家有着密切的往来,否则怎会知
道我要来馀姚呢?

老师笑了我一句:「油嘴滑舌」,却很奇怪地没有问我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情
转了话题道:「你能结交桂萼,殊出为师预料。桂萼性情刚愎,又锐意功名,乃
是入世的政客,和动儿你的性格大相迳庭。」

他见我想说话,一摆手,笑道:「我知道,叔贤来函已经告诉我了,你与他
结交的目的是为了朝中有人要弹劾我,想在朝中找一强援。你眼光远大,用心孝
诚,为师实感欣慰。」

他停下脚步,转头望着我道:「可动儿,你真的以为杨廷和能撼动我吗?」

老师眼中乍露的精光让我心头一震,他瘦弱身躯陡然发出的强大气势竟与师
父不遑多让。

我不知道这是他久经战阵积累起来的霸气或是别的,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任
何人若是小看了他,恐怕都会尸骨无存的。

「其实今上心中最感激的两个人该是宸濠和我了吧。」老师语出惊人:「若
是没有宸濠作乱,先帝就不会御驾亲征,也就不会在途中溺水从而一病不起,在
京城里安安稳稳的,或许先帝的那些嫔妃就会给他生下一半个龙子来,那皇位岂
能轮到今上呢?而若是没有我击败宸濠,万一宸濠得手,这年号恐怕也不是嘉靖
了。」

老师竟是如此看问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接着道:「虽然杨廷和眼下权
势滔天,可那是因为今上年少,帝位不甚稳固之故。看皇上屡次挑起廷议大礼,
又重用桂萼和叔贤,就知杨廷和死期不远,我又何必惧他?」

「弟子也是这麽想,不过,临死反噬,必定凶险,弟子怕他孤注一掷,东咬
西咬的再咬着您一口。师兄进京总要些时日才能真正站稳脚跟呀。」

「动儿你不必多虑,本朝文武向来不睦,为师虽是文臣,却行武事。今上正
与杨廷和为首的一干文臣争得不可开交,断不会开辟第二战场再与武将为敌。杨
廷和也不傻,弹劾我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现在也不愿与武将为敌,前些日
子还托人游说我,以安我心。倒是你究竟遇到了什麽难事驻马杭州不前了呢?」

我这才明白为什麽老师他这般笃定,原来心中早有成算。把宝大祥的事情讲
述了一番,心中却暗忖老师怎麽知道我在杭州呢?心中忽地一动,蓦地想起那天
武承恩的话和他奇异的举动来,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武承恩来过了。」

「你倒机灵。」老师赞了一句,解释道:「他虽不是杨廷和一党,却和杨是
同乡,私交尚厚,与我也有些交情,便来此做说客。」

沈吟了一会儿,道:「丁聪、文公达乃是杨廷和一党,与我素无交情,不过
武承恩那里我倒可以书信一封,他是现职的杭州卫指挥使,对杭州官场或许有些
影响。」

顿了一下,笑道:「听说你和她女儿关系密切?」

「这倒不假。」我并没有隐瞒,把武舞的事情讲了一遍,就连那晚在悦来的
事情也没有放过。

老师的神色意外地凝重起来,在屋内来回踱了好几趟,才道:「老武竟这般
沈不住气。」语气中竟隐隐有些责怪的味道。

我心中疑云顿起,涎着脸凑到他面前:「老师,您是不是有什麽事瞒着学生
呀?那个武承恩生怀异术,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啊?」

老师却突然转了话题:「动儿,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吧。」

我点点头,他望着窗外悠悠白云,颇有些感慨地道:「真是日月如梭呀,一
晃十七年过去了。」

「十七年?那不是我跟随师父的时间吗?难道他老人家认识师父不成?」我
心中暗自揣摩。

老师没理我,自顾自道:「动儿,你知道我门下弟子三千,可叫我座师的只
有三人。叔贤少年得志,弘治十八年就中了进士,仅比我晚了六年,说起来我与
叔贤谈经论道,实是亦师亦友,彼此获益良多;惟乾乃至诚君子,有颜回之风,
正德十一年中举後一直追随我左右,直到前些日子下狱。」

「弟子我也不差呀。」我讪讪道,我知道我的两位师兄都是一时之选,方献
夫天纵其才却是方正之人,而冀元亨更是谦谦君子,我的性格显然和老师知行合
一的思想背道而驰,他收我为弟子当时也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而为师我自从隐居龙泉山以来,几乎足不出馀姚,中间仅仅去过应天府一
趟而已。」

老师说的虽然平淡,却在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那老师您是为我专程去的
应天府喽?这麽说来,您真的认识我师父?」

「岂止认识,李逍遥乃是我的同门师兄!」

「啊?」我实在压抑不住我心中的惊讶,忍不住惊叫起来,一个功在社稷、
日後定然名垂青史的一代名臣儒将,竟然和江湖最有名的淫贼是同门,这、这到
底是怎麽一回事?又是哪个门派、哪个师父教出了这麽两个性格如此迥异的高徒
来?

「为师幼时多异事,五岁尚不能言……」老师缓缓道。

自从我拜了座师之後,我就留心起有关老师的事情来。听老师这麽说,我立
刻联想起那些传说来,在那些传说里老师乃是太师母怀孕十四月才生出来的,在
老师出生的那天,他的祖母王岑氏梦见金甲神人自云中将其送下,故而老师原来
的名字就叫做王云(注1)。

「那是我五岁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的师父,他是我父亲在京城做詹事府少詹
事时认识的一位异人。他收了我做记名弟子,并以一身精湛的内力加之绝世的医
术将我闭塞的经脉打通,又授我内功心法来强身健体,十年之後我在江湖历练,
在居庸关见到了你师父,也就是我从未谋面的师兄李逍遥。」

提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就连老师这样的大英雄也难免感慨万千,而我也是
心潮澎湃,跟随师父多年,他老人家从没提起过自己的出身来历,而今终於有了
线索。

「师兄比我大七岁,那时他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他一生喜好女人,於
是化身千万,像什麽『金燕子』、『俏潘安』、『花僧』之类的江湖名号在他名
下能有七八个,当然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那个『鬼影子』。师兄他虽然风流却不下
流,而且博学多才,为人豪爽,我与他一见如故,两人一同闯荡江湖整整一年,
我俩足迹遍及神州,可谓大江南北任我遨游,山川名胜俱在我脚下,真是何等快
意的一年啊!」

老师的声音慷慨激昂起来,连我觉得有些热血沸腾。

「之後,在南昌师兄他参加完我的婚礼之後便飘然而去,我也回馀姚潜心读
书,这一别竟二十馀年未曾相见。」

「那是正德三年,我被谪贵州龙场驿丞,师兄找到了我,说收下了一个弟子
也就是动儿你,他要我将师父传下的内功心法、剑法和医术整理出来好传给你,
我那时已是无意江湖,自是应允,你师父拿去後将内功心法与洞玄子十三经合而
为一,就是你现在所学的洞玄子秘注十三经。去年他感到自己大行在即,便托我
照拂你,这才有我的应天之行。」

我闻言不禁热泪盈眶,师父待我真是恩重如山呀!心中百感交集,翻身在地
叩首道:「老师,原来您早就是我的师父了,徒儿真是白活了这麽多年。」

「动儿,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老师把我拉起来,道:「我师父弟子只有二人,而师兄和我就只有你这麽一
个徒弟,就算师兄没有遗言,我也要好好照顾你。」

「弟子已经长大成人,照顾师父才是正理。」我诚恳的道,老师却哈哈一笑
道:「我这把老骨头有你两位师母照顾也就足够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

「那……」我眼珠一转,把话题扯回来,问道:「师祖究竟是何门何派?那
武承恩是不是也跟两位师父有关?」

老师没回答,却把脸一板教训起我来:「动儿,你行走江湖千万不要存有门
户之见,一个门派的好与坏,需要自己去观察,要知道江湖传闻实在是有太多的
不实之处了。」

这话我倒深有同感,不由自主地点头称是。

老师颜色一霁,才缓缓道:「你师祖和你师父就是魔门日宗前後两任宗主,
而武承恩则是月宗的高手。」

虽然我隐约觉得师父定与魔门有着密切的关系,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魔门
日宗的当代宗主,不过只有这样,许多萦绕在我心头的疑问才得以迎刃而解,为
什麽我的刀法与魔门的天魔刀法有很多相近的地方,为什麽无瑕会说萧潇练的是
天魔销魂舞,为什麽师父会碰上鹿灵犀,为什麽我会在牡丹阁被魔门中人相救,
甚至为什麽李六娘会对我青眼有加,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我其实是一
个魔门弟子。

「可是……」当这些疑问消散之後,新的疑问却油然而生。

「我还是真是个笨瓜啊。」我心中暗忖,李六娘,李逍遥的六娘子,按照六
娘的说法,她该是师父的第六位夫人了,可为什麽五位师娘都不知道她,我那些
师娘并不是些醋坛子呀?

还有,师父是日宗宗主,可日宗绝学大正十三剑和九天御神箭怎麽不见了踪
影,反倒教起我月宗的绝学天魔刀了呢?那刀法虽然被师父改的乱七八糟,可应
该还是天魔刀吧?

老师说不要有门户之见,那他为什麽不按照魔门的习惯称呼自己的门派为神
教?师父他真的淡泊名利,不以魔门为重,还是另有原因呢?

「你的太师祖就是五十年前被隐湖尹雨浓斩杀的魔门门主李道真,那时你师
父已经入门了,拜在了李师祖的大弟子也就是我师父门下,李师祖是魔门百年不
遇的奇才,独领日月二宗,他门下的几个弟子便对日月两宗的武功都有所涉猎。
师祖死後,我师父便继承了日宗宗主之位,而他的三师弟则成为月宗宗主。」

「动儿,你师父自幼就不喜剑法,倒是喜欢月宗的天魔刀法,说起来好笑,
他做日宗的宗主,刀法竟比月宗宗主还要高超,只是他不喜欢魔门的一些做法,
自己又是武学天才,便把天魔刀法改头换面,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老师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什麽杀鸡、杀猪的,也亏
他想出这样的名字。」

我也不禁莞尔,老师接着道:「因为你师父不喜剑法,你师祖就把大正十三
剑和九天御神箭法传授给我。」

他朝书房墙壁一指,在雪白墙壁上挂着一把短弓,样式古朴典雅,在落日的
馀辉中显得异常肃穆庄严。

「你看,那就是魔门四宝中的羿王弓!」

我蓦地想起了老师当年「三箭定京军」的壮举,在平定宁王宸濠後,安边伯
许泰和提督军务太监张忠为与老师争功,纵手下京军袭扰南昌百姓,又到府衙昼
夜漫骂,一日校军,又欺老师是一介文臣,非要他在大军阵前表演箭法,不料老
师他纵马如风,於三百步外一发三箭,俱中红心,京军再不敢欺。

「原来老师您,身怀九天御神箭法绝迹,又有羿王弓在手,怪不得威震三军
呀!」

我摘下羿王弓,一入手便感觉到它的份量:「此弓相传乃是春秋战国时晋平
公所制,费时长达三载,弓背是黄梨木与本白牛角用鱼胶粘合而成,鹿筋为弦、
寒铁为箭。别看它短小,却是张五百斤的强弓,为师自先帝正德十一年巡抚南赣
以来,平寇巨万,其间仰仗它良多,现在把它送给你了。」

我心中一阵激动过後,想起况天就死於箭下,便又问道:「老师,你在军中
可有弟子?」

老师摇摇头:「我当年平叛,手下不是文士,就是偏裨小校,加之相处时日
甚短,便没在军中收徒。不过说起箭术,武承恩无论在军中还是在江湖,都绝对
可以排进前五名,在为师知道的魔门弟子中,除了为师,只有他练成了九天御神
箭。」

「这魔门日月二宗还真是来了个大反串呀!」我心中暗忖:「日宗的弟子刀
法高,月宗的弟子箭法强,难道这日月两宗是白叫的不成?」

不过武承恩去暗杀况天未免匪夷所思,我便再度问道:「那魔门目前究竟有
多少弟子呢?」

老师淡然一笑:「动儿,为师只是先师的记名弟子,并不是魔门中人,魔门
有那些弟子我也不清楚。知道武承恩的身份是因为他在那场校射中看出了我的九
天御神箭法之後找上了我,当时他是京军的一位都指挥同知,看到我的箭法还以
为我是他的同门。」

「其实你也一样,你并不是魔门弟子,魔门行事毕竟邪恶,就连你师父师祖
都看不顺眼,你师父并没有告诉你他的真正身份,就是不想让你和魔门发生什麽
关系。可逃避就是办法吗?你师父师祖两代逃避了五十年,魔门不依旧存在,江
湖不依旧血腥吗?」

老师慷慨道:「何况魔门分裂,已经五十年了,俗话说『合久必分、分久必
合』,魔门一统必是不远的事情,只是那时还有没有日宗的发言权只有神仙才知
道了。像魔门,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抓在手里一样可以造福江湖、造福武
林,否则乾脆将它毁灭。日宗的缩头乌龟政策实在有必要变一变了。」

我这才明白老师为什麽把自己恩师所在的门派依旧叫做魔门,也明白了他为
什麽不顾我师父的愿望而把魔门的真相告诉了我,他是想让我给魔门加上一付王
道的枷锁,可我真的愿意为了那些所谓的正义投身到莽莽江湖吗?


第十章

四日後我才启程回杭州,老师自是不肯离开馀姚,而经过他的一番分析,我
也觉得在目前的情况下,老师应该是安全的。

老师原本要给武承恩写封书信,被我拦下了,老师他不喜魔门,而日月两宗
又不和睦,我不想让老师欠武一个人情,只是央求老师替我和无瑕做媒,老师问
了情况,竟说既然无瑕没有长辈,乾脆我做她的家长吧,我自是喜出望外。

心思一定,这四天便只是用心学习魔门日宗的两大绝学大正十三剑和九天御
神箭,老师又把原汁原味的天魔刀和天魔变整理给我,只是月宗的绝学天魔搜魂
大法老师说它太过阴毒,只是交给我一本小册子,却告诫我轻易不要使用它。

日宗的这两大绝学自然不是那麽轻易就能学上手的,我也只是大致了解了其
中的剑招变化和箭法的一些要领,剩下的可就需要时日来体会了。

不过,饶是这样,老师他也少见地赞了我又赞,直夸我是天才。

「你嘿嘿地傻笑什麽?」解雨一路问个不停,她见我小师母体弱,那医学世
家的血统便又开始发挥作用,於是老师顺理成章地把她打发到乡下替乡亲们看病
去了,直到临走的时候,她才重新见到我。

「嘿嘿,你这几天怎麽没晒黑呀?我那麽多女人,还真少个黑里俏呢。」和
她自然有吵不完的话题,一路之上倒也不寂寞。

到了杭州我才真正的笑了出来,和无瑕宝亭在一起玩着吊子牌的竟是玲珑!

姐妹俩并没有顾忌解雨的存在,也没有想到日後宝亭可能会是她们的大姐,
在见到我的一刹那,姐妹俩就像是见到了分别多年的亲人,忍不住飞奔进我的怀
里,那满心的喜悦让两张俏眼在瞬间变成了两朵盛开的鲜花。

「想死奴家了!」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低低的漫吟千转百回,一时间屋子里的众女都
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还是我在玲珑的脸颊留下炽热的吻之後,女孩们才嘻嘻笑了
起来。

「萧潇回苏州了吧?苏瑾呢?」玲珑既然能够放心地离开苏州,显然那里已
经有了合适的人接替,除了萧潇,还能有谁呢?

「爷总是惦记着萧潇姐姐。」玉玲抿嘴笑道,顺手把一封信递给我:「她回
来了,我们也见到了苏瑾姐姐,乾娘说萧潇姐姐见多识广,便让她留下筹备秦楼
的事情,我和妹妹也就脱了身。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瞥了解雨一眼,才道:「只是爷你听了别着急,苏姐姐她受
了点轻伤,不过乾娘说不要紧,养几天就好了。」

我心中一紧,苏瑾那玉洁冰清的容颜,在我脑中浮起,她孤身在外漂泊了多
日,是不是引起了别人的窥觊?

不过想到乾娘总不会骗我,而拆开那封信一看,果然是萧潇写给我的,信中
极尽思念之情,至於苏瑾受伤一事只是略略提及一笔,说她并无大碍,我便把心
放回肚子里。

转眼看到无瑕眼中射出万道柔情,却不敢像玲珑一样放纵自己的情怀,便特
意问候了无瑕一番,才转头问宝亭,这几日案情的进展情况,官府有什麽动作没
有?

宝亭说这几日官府那里并没有什麽动静,不过从其他的渠道得知原来宝大祥
首席大档手周老师傅的儿子、现为霁月斋首席大档手的周哲已经从扬州来杭了。

「官府恐怕要从那些赃物入手了。」宝亭最後道。

宝亭对官府没收的那些赃物一无所知,还是我在杭州府衙见到了那些首饰古
玩之後,她才清楚了其中一部分首饰的来历,因为那些首饰本来就是由宝大祥制
作并售出的,而且在它们失窃後,大多在官府备了案,并且通知了宝大祥。

周哲此番来杭,该是为官府鉴定这些珠宝首饰的真伪吧。

现在没有证据说明宝大祥的总舵并没有参与到这些赃物的买卖中去,一切都
是下属分号自己的行为;而且按照宝亭的说法,扬州店那里虽然收了赃物,可杭
州店她有十足的把握并没有人收购过此类的珠宝首饰,偏偏官府就在杭州店搜查
到了赃物,显然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既然能把赃物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杭州店,
想来造出几份与总舵之间关於销赃的往来书信也绝非难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官府占据着主动,我只能见招破着招了。等把宝
亭送走,我拉着玲珑的手细问起萧潇和苏瑾的情况来。

「萧潇姐姐和苏姐姐在快到苏州的时候遇到了强人打劫,多亏遇到了福临镖
局的人,才把那群强盗打退,只是……只是苏姐姐……流产了。」玉玲边说边怯
生生地望着我。

「流……产?」我大脑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苏瑾她怀孕了?我离开扬州
已经大半年了,她怎麽怀孕了呢?各种念头顿时纷踏而至,连我已经摸上玉玲新
剥鸡头的手也僵直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本来和玲珑在一起就有些局促的无
瑕脸色也突然变得煞白。

「是……」我不知道我的脸色该有多差,玉珑鼓足勇气,说话依然结结巴巴
的:「乾娘说她、她已经有了……有了三、三个月的身子,只是受了惊吓,保、
保不住了。」

「……三个月。」一阵揪心的痛让我忍不住攥紧了我手中的那只椒乳,直到
玉玲痛得呻吟起来,我才恍然松开手。苦涩从心头上涌,竟一直苦到了舌尖。

「为什麽?」从我嘴里发出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出来了,无瑕玲珑恐怕也
是在这时候知道了苏瑾在我心中的地位。

「为什麽要骗我?她不是说要爱我一生一世,侍奉我一生一世,绝不会让第
二个男人玷污自己清白之躯的吗?那她怎麽会怀了孕?难道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
转眼都变成一堆屁话不成?」

「相公……」就在我心中怒火足以燃烧一切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道清澈的
声音,那声音清澈的彷佛是一道一眼见底的小溪,轻轻流过我的心,抬眼望去,
无瑕一双俏目含情脉脉地望着我,目光里除了万般柔情外,竟泛着母爱的光辉。

「苏瑾,她骗我!」无瑕的目光只让我平静了片刻,像受伤野兽似的咆哮再
度在我口中响起:「我王动人物家世,文采武功,哪点辱没了她!她为什麽偏偏
怀了别人的孩子!」我真恨不得立刻飞回苏州当面质问她,她,为什麽违背了当
初的誓言?

无瑕「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贱妾不了解苏瑾妹妹,可贱妾知道,
贱妾和玲珑今生今世都是相公的女人,生是相公的人,死是相公的鬼!若是有来
生,我们愿意生生世世侍奉相公。」

说着,她转向玲珑,望着姐妹俩的目光既坚定又温柔:「玲儿珑儿,我的乖
女儿,你们骂娘吧,娘就是喜欢相公,没有相公娘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且……娘已经怀上相公的骨肉了。」

玲珑只愣了一下,便扑进无瑕的怀里,母女三人抱头痛哭。

眼前的情景让我渐渐清醒下来,是呀,除了苏瑾,我还有无瑕、玲珑和萧潇
这些爱我的女人,自古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怎能要求一个歌伎有情有义呢?

看看无瑕吧,她曾经那麽成功地让所有人相信她已经忘掉了玉夫人的身份而
变成了玉无瑕,可母女连心,她岂能忘掉自己的女儿,忘不掉自己的女儿,又怎
能忘记自己就是玉夫人?

她爱上我,内心该有多大的压力,经受到怎样的煎熬呀!这样的女人是不是
该得到我更多的怜爱?

「无瑕,我亏欠了你!」一句话让已是梨花带雨的无瑕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
情绪,反身扑进我的怀里。

「让少爷我好好的补偿你吧。」

母女三人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玲珑鲜活无瑕成熟,三具丰腴肉体成了我忘却
苏瑾的最好良药。

「爷……给……奴吧。」玉玲娇喘着央求我,双腿用尽最後一丝力气紧紧缠
住我的虎腰,蜜壶痉挛似地收缩着:「奴……也要给爷……生个孩子,啊……」

玉珑已经瘫软在一旁动弹不得了,无瑕看玉玲也是强弩之末,心疼女儿,强
打着了精神,先是托起自己的一对玉乳,在我後背蹭来蹭去,之後一条香舌又将
我的身子几乎扫了个遍,最後伏在我的股间那温润的小嘴轻轻吸住了我的菊门。

一股异样的刺激倏地从我股间升起,我只觉得一阵快意涌上心头,一股热精
直喷在了玉玲的花心上,烫得她娇呼一声,竟晕了过去。

无瑕小睡了一会儿,睁开眼便发现我依旧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旁边的玲珑
姐妹毕竟年少贪睡,如并蒂莲花一般交织在一起睡得正香。她轻轻翻转过来身子
偎进我的怀里。

无瑕的身子青一块紫一块的,在月色里显得斑斑驳驳,我知道那是我狂怒之
下的杰作,虽然无瑕在床上喜欢暴力的东西,可我还是爱怜地抚摸着那一块块的
瘀紫。

「爷,你知道贱妾姓什麽吗?」无瑕将头抵在我的胸前,突然问道。

「自然是姓玉喽,你是玉无瑕嘛。」看到无瑕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我随口
开了个玩笑,虽然我胸中郁闷,可不想让我的女人也成天生活在忧愁当中。

「其实贱妾叫做玉夫人的时候,也是姓玉的,因为……玉无瑕本就是贱妾真
正的名字。」

玉无瑕竟是她的本名?我猛地一怔,无瑕虽然说得平淡,可我还是听出了那
其中的苦涩。母亲姓玉,那玲珑姐妹俩怎麽随了母姓了呢?我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不想让女儿跟他的姓!」

跟着斩钉截铁的话语是一阵压抑的抽泣,她紧紧抱着我,把嘴死命的抵在我
的胸口,就是不让那呜咽的声音传到女儿的耳朵里去。

半晌,在我的爱抚下她才渐渐平静下来,恨声道:「那个禽兽……他强奸了
我!」

「我杀了他!」苏瑾的背叛、无瑕的被辱让我再也无法压制我心中的怒火,
一声撕肝裂肺的怒吼不仅把玲珑一下子惊醒,就连隔壁解雨也立刻敲了一下墙壁
问道:「大呼小叫的,什麽事儿呀?」

「没事!」我恨恨地回道。

无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行不义必自毙,他
早死了。」

玲珑不解地望着我和无瑕,无瑕显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知道她们的父亲原来
是个衣冠不如的禽兽,便温言哄着姐妹俩睡觉。

望着她充满母爱的脸,我一下子明白了她重提旧事的目的:「难道苏瑾也有
难言之隐吗?」

第二天我便分别给乾娘、萧潇和苏瑾手书了一封信交给老马车行带回苏州,
在给乾娘和萧潇的信中,我把关於秦楼的一些基本设想交待清楚,并叮嘱她们照
顾好苏瑾,万勿因苏瑾怀孕而怠慢她;而给苏瑾的信中则告诉她要专心休养,若
是她肯嫁给我的话,等我回去我就娶她。

放下这桩心事,我又去了趟大牢与梁思成两人将一些细节再度探讨了一番,
等从大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王动!」

在杭州并没有几个女孩子敢这麽称呼我,我抬头望去,在适应了明媚的阳光
之後,果然是那位娇蛮的武家小姐武舞,自从那晚她被她父亲武承恩抓回去之後
我再也没见过她。

马上的她依旧光彩照人,只是脸上不复往日的娇纵,却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忧
色,可说话还是辣气十足:「你真成了名人了,解元讼师大人!是你欠了宝大祥
的钱,还是宝大祥是你亲爹呀,你这麽用心!」

我心中本就有口怨气,此时便脸色一沈,发作道:「武舞,这是我王动的私
事,你管得着吗?」

武舞脸色为之一变:

「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呢,原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武舞脸上竟露出
了伤心神色。

「别把我和乐茂盛摆在一处,我受不起!」我冷冷道,心中却一怔,武舞的
神色大异以往,莫非是有什麽事情发生?再看她马鞍上多了一个包裹,鼓鼓囊囊
的似乎是要出远门的样子,我不由眉头一皱。

「看什麽看!」武舞似乎发现了我目光的去处,下意识地把包裹往身後藏了
藏,瞪眼道,只是那虚张声势的样子却挡不住眼中的苦涩,与我对望了一会儿,
见我眼中的疑色越来越重,她蓦地一拨马,转身就走。

看府衙大院里有好几个人目光闪烁地望着我,我便不敢惊世骇俗地使用我的
武功,只好扯着嗓子喊了声:「武舞」

却见她闻声一勒马,回转身来,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你还算有点良心!」
又道:「你为什麽不追我?」

一时间我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当武舞拨转马头回到我的身边,说她已经离
家出走,问我能不能收留她的时候,我心中一动,蓦地想起那晚武承恩的话来,
武承恩难道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淫行浪迹吗?他会否阻挠我和武舞呢?我的身份并
不辱没武舞呀,虽然我并不喜欢她。

看我沈吟不语,武舞再度犯起了小姐脾气:「不行就拉倒,算我没说!」她
气鼓鼓地道,一扭头不再看我,却不肯离开,显然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你用不着激我我不怕你爸爸,他是武官我是文官我和他风马牛不相及。」
我淡淡道:「我留下你,只是……」

还没等我说完,武舞脸上已经笑得如同阳光一般灿烂。

「我就知道你对我好。」她跳下马来,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全然不顾旁人
的目光:「放心吧,不用这麽苦着脸吧,我吃不穷你的,最多每天给我弄点鱼翅
燕窝什麽的也就成了。」

她的脸凑到我的近前:「听说,你可是个有名的大财主哟!」

看来真的只有美女才能压制美女,当武舞看到无瑕玲珑的绝代天香的时候,
她的气焰才完全被压制下来。

倒是无瑕她们听了解雨描述武舞的来历之後都有些奇怪,偷偷问我,说为了
宝大祥和宝亭,在杭州实在不宜再招惹是非了,何必收留武舞,惹武承恩不高兴
呢?

我没有回答,无瑕她们便不敢再问,只是对武舞却不像对解雨那样亲热。其
实自从我得知自己是个魔门弟子以後,我就一直在回忆着和师父一起生活的那十
七年中的点点滴滴,在悠长岁月中师父的那些异常举动渐渐被我串了起来,让我
一点一点看清了他的心,师父虽然看不惯魔门的行事方式,可他毕竟没有忘记自
己的出身,就在魔门势微之际,他依然找上了隐湖,只是其中的变化他老人家并
没有预料到罢了。

而征服不了隐湖,魔门就永无出头之日,他才把千斤重担挑在了我的肩上。

以一己之力行走江湖是不是匹夫呢?座师阳明公劝我一统魔门,虽然是为了
引魔门入正途,可一样可以用它来帮我征服隐湖吧。

当这念头在我心中越来越盛的时候,武舞来了,那好,就先让我来称量称量
武承恩这个魔门月宗高手的份量吧。


第十一章

再次庭审的早晨,老马车行把萧潇、苏瑾和乾娘的三封回信送到了。萧潇先
告了罪,说怕信中提及苏瑾一事,万一信在途中有差池,给我惹事,又说苏瑾现
在一切安好,让我放心。

而苏瑾则只回了一句话,道:「一切由君做主。」我心中便安定下来,知道
萧潇谨慎,便不怪她,而苏瑾显然也不想用写信这种方式解释其中的缘故,那就
一切等我回苏州做主吧。

再看乾娘的信倒是长长的两幅,说秦楼一切进展顺利,虽然尚未开业,庄青
烟和冀小仙已经开始走红苏州,而因孙妙的加盟,秦楼声势更是直逼快雪堂。从
扬州慕容那边过来的女孩子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十分好调教,梅娘只是稍加点拨
已然颇有气象了。

而天气日渐乾爽,更让修缮施工的进度骤然加快,估计再有几日就可完工。

「若是杭州一切顺利的话,秦楼可否在本月二十八日开业?」

我心中苦笑乾娘真把杭州这面的事看轻了,眼下离八月二十八日不足十日,
想结束杭州宝大祥的事情谈何容易,却不敢让无瑕宝亭她们看出我的心事,吩咐
一声,便迎着朝阳打马向府衙奔去。

由於前次庭审的缘故,此番来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不少是曾经求我代
写状纸的老百姓。见我到了,那些人都欢呼起来,一面叫着一面给我打气。

文公达和吕守恭并没有因为群情鼓噪而稍失颜色,而李之扬的脸伤好得也差
不多了,同时出现在了大堂上,见我进来,偷偷递给我一个眼色,似乎是想要告
诉我要小心。

等到殷老爷子被带上来的时候,我吃了一惊,他的精神明显比我上次见到他
的时候差了许多,人似乎有点傻了,目光呆滞,原来双眼不时流露出来的精光也
不见了,只有衣着比前次整洁乾净。

我心中疑云顿生,究竟这几天他们对老爷子做了些什麽,怎麽变成了这麽一
副模样。目光徐徐在堂下人群中扫过,宝亭果然瘫软在了解雨的怀里,想来是心
痛老父了。

正寻思间,听文公达一拍惊堂木,道:「殷乘黄,今日本府问话,你要老实
交待了。」

他一挥手,两个衙役抬进一张桌子来,接着一个人把一只锦盘,放在了桌子
上,盘子里摆着两样首饰,一样是支镶满珍珠的凤头簪,而另一样则是件镂空的
玉沛,两样首饰制作得极其精美,称得上是传世之作。

「殷乘黄,你认得这两件首饰吧。」

老爷子半晌没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桌子上的首饰。

文公达走下堂来,拿起锦盘里的首饰仔细端量了一番,笑道:「『闻琴解佩
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殷乘黄,或许你忘了这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
蓝田佩,难道你连你的风尘知己罗白衣也忘了吗?」

我并不知道罗白衣是谁,可旁听的百姓群中却顿时想起了议论声,显然罗白
衣在杭州甚是有名,看老爷子虽然面无表情,可手指却轻轻抽动了一下。

「那好,就让本府来提醒提醒你吧。」文公达慢条斯理地道:「二十年前,
你认识了本府名妓罗白衣,你与罗白衣郎财女貌,情投意合,为了她你还与你的
兄长差点翻脸,在罗白衣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你送了她两件首饰,就是这对宝大
祥精工细作的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佩。正值杭州花会,罗白衣玉人珠
宝交相辉映,竟夺了当年花魁,一时间传为本府的佳话,只是花会甫一结束,罗
白衣就在西子湖畔被人轮奸了,她羞愤之极竟然自尽,身上的这两件珠宝也随之
不见了。」

提起这桩公案,老杭州都耳熟能详了,堂下那些知道这段历史的便忙着给年
轻人解说着,更有胆大之人便问:「那文大人,难道这两件珠宝是从宝大祥搜到
的不成?」

文公达似乎很满意有人如此配合,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之後正色道:「不错!
这两样珠宝正是从宝大祥搜得的!」

他一指殷老爷子:「你不会不认得自己铺子制作出来的这些珠宝吧。」

他冷笑道:「可惜呀可惜,可惜了罗白衣这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她那麽个迎
来送往的妓女尚且知道为自己的心上人守节,你殷乘黄好歹还进过学,得过一袭
青襟,却为了蝇头小利竟然把自己送出的、已经变成了贼赃的珠宝又收了回来出
售,你操守何在?良心何在啊!」

文公达愈说声色愈厉,而堂下曾被我成功逆转的民心再度偏向了官府。「负
心汉!」、「没良心的东西!」这样的叫骂顿时又响了起来。

我不禁暗叹文公达老练,一上来就拿出了有力的证据来证明那些赃物绝对是
有来历的,宝大祥误收赃物的可能性被他转眼间排除。

不过,文公达不再在走私的帐目上做文章,也让我安心了许多。

转眼看殷老爷子脸上似乎有些激动,不禁又同情又有些恨他,老爷子实在是
留下太多可以被人攻击的地方,我辩护起来还真有些吃力。

「请问知府大人,不知这两只首饰可是从宝大祥搜到的?」

「不错,正是从宝大祥扬州店搜到的赃物。」

我「哦」了一声,心中却是一怔,我还以为这两样首饰是从杭州店搜到的,
不想竟是扬州店,难道他们不怕我说扬州店虽收了珠宝却没上报,殷老爷子并不
知情吗?还是这其中有诈?

疑念一起,已经到了嘴边的反驳话语便被我咽了回去,拿起那只凤舞九天珍
珠簪,翻来覆去的观看了好半天,心中已有了腹案,问道:「知府大人,这簪子
色泽鲜艳,看起来像是新做的一般,它真的就是二十年前的那支凤舞九天珍珠簪
吗?」

文公达不悦道:「王动,你敢怀疑本府不成?」

「哪里,哪里。」我笑道:「学生只是觉得二十年,那真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呀。二十年前,学生刚会呀呀学语,而知府大人您那时也才中举人吧。」

「是又如何?」文公达有些不耐,而吕守恭似乎也没想到我不着边际的东拉
西扯,竟没一句与匿情不报有关,脸上也有了些急色。

「那,二十年前,杭州店的掌柜李大功在宝大祥是个什麽角色呢?」

文公达传上来宝大祥的一个老人,那老人回忆了半天,才道:「那时候我们
宝大祥在扬州设立分号不长时间,小李子是扬州人,他那时该是在扬州分号那里
吧。二十年前他不过二十郎当岁,照宝大祥的规矩,他应该在外面招呼客人。」

这和我平常了解的宝大祥相当一致:「这麽说,像他那个职位,是不是见不
到珍贵的珠宝首饰呢?」

「当然见不到。宝大祥有规矩,外面的夥计是绝对不许接触价值白银五十两
以上的那些珠宝首饰的,若是有了尊贵的客人都是主事乃至掌柜的亲自接待。」

「哦,原来如此。」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向堂上拱手道:「列位大人,
学生想大家都听清楚了,二十年前,扬州店的掌柜李大功不过是个跑外场的夥计
而已。」

我拿起簪子和玉沛,道:「学生是个外行,不过这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
仙蓝田佩,最少可值纹银五百两却决不会错,就算李大功当时在宝大祥杭州号当
差,他也绝对见不到这两只珍贵的珠宝首饰。扬州号收下这两样首饰,实在是因
为不知此物的来历,那殷老爷子又如何能得知他送给心上人的首饰又回到了宝大
祥呢?」

堂下顿时交头接耳起来,文公达刚想说话,吕守恭一抬手拦住他的话头,小
声笑道:「解元公好口才呀。不过……」他把声音放大,吩咐衙役道:「上珍珠
衫!」

吕守恭话音甫落,堂下顿时静了下来,一个衙役手捧包裹走进来,小心翼翼
地把包裹放在桌上,将外面的包袱皮一掀堂上堂下顿时被一片珠光宝气所笼罩,
一件几乎是用珍珠金线串成的珠衫显现在大家的眼前。

「喔……」堂下立刻响起了一片惊呼。这件珍珠衫实在是太有名了,从它诞
生的那天起,就有无数的传说围绕着它,就连我也听说过,关於它的种种美丽传
说。

可我心中却是一震,我夜闯府衙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那些所谓的赃物,里面并
没有珍珠衫,同样李之扬在告诉我官府掌握的证据的时候,也没有提起过它,我
藉着转身之际看了李之扬一眼,他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道这件珍珠衫的存
在。

「文公达这老小子竟然还会留後手。」我心中暗骂,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
件珠衫,果然用料考究,制作精良,不像是膺品。

不过我还是问了一句:「这真是蒋娘子的那件珍珠衫吗?」

「如假包换。」文公达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连说话都有些轻浮了。「这就
是从宝大祥扬州店一并搜出的赃物之一,你看看,这是李大功的画押。」

说着,着衙役拿过来一本册子,翻开的那页上面画着珍珠衫的式样图案,旁
边就是李大功的画押签名。

看他的模样,我知道我该下决心修改我原来的辩护目标了,该舍弃的我要壮
士断腕地舍掉了,虽然李大功和我相熟,不过既然他敢收下贼赃,就该想到有今
天,我能把殷老爷子救出来就算对宝亭有个交待了。

我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殷老爷子身边,倒让文公达一时不知所措起来:「王动
你怎麽不说话呀?」

「知府大人,我无话可说,扬州店掌柜李大功忘记宝大祥的祖宗规矩,背弃
职业道德,私自收赃,罪该万死,即便大人不治他的罪宝大祥也不会放过他!」

文公达一愣,半晌才道:「王动,你倒会舍车保帅呀。不过。」他拿起案头
的一封书信扔给我,冷笑道:「这是本府从殷乘黄的宅子搜到的,你且看看。」

我展开那封书信一看,这封信是李大功写给殷老爷子的,里面竟详细汇报了
他收购这些赃物的前前後後,和究竟收购了哪些赃物,里面不仅提起了这件珍珠
衫,就连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佩也霍然在列。

「哈哈,天下竟有这等滑稽之事!」虽然书信的笔迹和李大功的供词笔迹相
差无几,可我还是一眼看出了毛病:「大人,珍珠衫名满天下,路人皆知,李大
功在行中浸淫多年,自然晓得。

不过,方才学生已经说过,李大功并不清楚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
佩的来历,他怎麽会在心中写出这两样首饰的名称?难道卖给他赃物的那个盗贼
是个大行家,失踪了二十年的首饰他都认得?而且还要炫耀自己的博学,把自己
偷来的东西的来历一一告诉买家不成?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着,我一扬手中的书信,高声道:「大人,学生以为此书信实是伪造,不
可轻信!」

「混帐!」文公达的脸顿时涨成了紫色,厉声喝道:「本府已经鉴定过了,
这封书信确实出自李大功之手,你敢怀疑本府?」

「学生岂敢!或许贵府的人看走了眼也未为可知呀。」我微微一笑:「大人
可否借笔墨纸张一用?」

文公达和吕守恭虽然心中狐疑,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得不给我准备好纸笔。
我笔走龙蛇,模拟着那封书信上面的笔法一口气写了十馀封,等墨迹乾燥之後,
就连我自己都有些分辨不出到底那一封才是原稿了。

文公达和吕守恭这才明白我的用意,脸色变得铁青,我不依不饶,让文公达
喊出鉴定书信真伪的书吏,他着实忙了一阵子,也没能把原件找出来,我笑道:
「模拟他人笔迹乃是雕虫小技,大人为人方正,品性高雅,自然不会想到这种龌
龊伎俩,学生结交三教九流,这点鬼把戏便瞒不过我。」

在给文公达戴上一顶高帽後,我凑到他的近前低低道:「大人,你我心知肚
明,这封信若是拿到刑部去真的好好验上一验,恐怕对大人前程不利吧。」

文公达狠狠瞪了我一眼,满心怒火无处发,看到那书吏,猥猥琐琐的立在那
里,竟喝令衙役将那书吏狠狠打了二十棍子,他脸色才好转过来,陪笑道:「多
亏解元公机智,险些叫这奴才误了事,不过……」

他阴笑道:「就算这封信是有人陷害,就算殷乘黄,不知道扬州店发生的一
切,可从他家里搜出的那些赃物他总该清楚吧。」

「大人何出此言?」

此前无论是李之扬还是殷老爷子都未提起过从殷家别院搜出珠宝首饰的事情
来,都此刻闻言我真觉得似乎被人打了一闷棍。

「难道是这几天又从殷家搜到了什麽证据不成?」我心中暗忖,想到如此应
付总不是个办法,不免盘算桂萼、方献夫的信件究竟什麽时候能送到杭州。

文公达此刻却转了话题:「听说宝大祥鼎盛的时候,属下有七大档手,个个
技艺超群,乃是行业中的翘楚。殷乘黄,可有此事?」

宝大祥那段历史虽然辉煌,可这一切已经过去了,甚至成为了宝大祥人心中
一个碰不得的伤口,文公达的话显然触痛了殷老爷子,而宝大祥在老爷子心目中
的地位显然也远远重於那个罗白衣,他的眼睛渐渐活泛起来,脸上也不由自主地
抽搐了一下,缓缓道:「不错!」

「七大档手的每一件作品都该是精品吧。」他拿起桌上的那支凤舞九天珍珠
簪:「殷乘黄,这簪子是谁做的呢?」

殷老爷子随口道是周福临周师傅,文公达讥笑道:「不错,这支簪子正是周
老师傅的大作。殷乘黄,你并没有老糊涂嘛,你看,你二十年前的事情都记得这
麽清清楚楚。来来来,本府让你再看一样东西。」

随着文公达一挥手,一只金镶玉的同心结被放在了桌子上,那同心结并不是
通常见到由彩缎做成的那种,却是用一块洁白无瑕的和阗玉顺着天然的纹理加以
精雕细琢成的同心结模样,四周黄金包角,金片上饰着繁复的花纹,看着颇为富
贵吉祥。

「这也是周老师傅的作品吧。」文公达微微一笑:「殷乘黄,我怕你想不起
来,特意找来个人帮你回忆一下。」

我一眼就认出了从屏风後走出的那个三十五六的瘦弱汉子,正是前宝大祥首
席大档手周福临的独子、现为霁月斋首席大档手的周哲,我曾经在宝大祥的扬州
店见过他一回,虽然事隔几年,可他的模样并没有什麽变化,依旧是苦着一张脸
彷佛别人都欠他银子似的。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一见到殷乘黄便立刻跪倒在地:「梆梆梆」磕了
三个响头,诚恳地道:「老东主,周家两代深受老东主的提携,尚无以为报,却
接到知府大人的指令,要周哲鉴定这些珠宝首饰,周哲实在两难。不过,老东主
向来教导我们要以诚待人,以德服人,公道就自在人心。今天,周哲就以公心论
公事,请老东主体谅。」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有叫好的,也有说周哲沽名钓誉的。

周哲面不改色,起身站在桌前,拿起那只玉同心结仔细端详了半天,最後斩
钉截铁地道:「这个同心结乃是我父周福临所制,名字就叫『燕双飞』,取『落
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之意。」

文公达得意地笑道:「殷乘黄,这你还有什麽话说,你总不能连自己的当家
大档手周老师傅的作品都忘在脑後了吧。」

他冷笑道:「这件『燕双飞』本是前杭州将军厉大人的女儿,在你宝大祥订
做的,三年前被窃,前任杭州府曾专门下文给你宝大祥,让你留意这同心结的下
落,怎麽就会出现在你殷家的宅子里呢?是不是七大档手走了六个,你宝大祥再
无人能作出这样精美的饰品,看着这麽精美的东西就眼红了?」

他语气愈来愈严厉,最後一拍惊堂木,喝道:「殷乘黄,你宝大祥身为珠宝
巨头,竟然买私贩私,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来人那,给我用刑,看你招还是不
招!」

「且慢!」眼看着文公达就要把刑签扔下,我连忙高声喝道:「大人且慢,
那封书信既然可以是伪造的,那这同心结也一样可能是别人栽赃的。何况宝大祥
後继有人,殷老爷子何至於窥觊这些赃物,徒坏了自己名声?」

我不清楚是文公达拿不出「燕双飞」是从殷家所得的有力证据,还是他对那
封信心存顾虑,竟没有跟我辩论关於栽赃的问题,却反问我道:「你说宝大祥後
继有人?就梁思成一个瞎子带着几个徒弟宝大祥就後继有人了吗?」

我转头冲周哲一拱手,喊了一句周师傅,他这才给我见礼,道:「大少,您
有何指教?」

「周师傅,听说这珠宝行业里的工匠没有个十年八载的根本出不了师,出师
还得有个十年八载的才有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档手,而成为大档手还得东家肯
费银子栽培你,是不是?」

「正是!」还没等周哲回话,文公达已经抢先回道:「宝大祥正是因为培养
大档手需要时日,为了挽回经营颓势,才对这些赃物起了觊觎之心!」

「那弟子若是个天才呢?」我并没有理会文公达,继续问周哲道。

「那恐怕也需要四五年的时间才能出徒吧。」周哲有些拿不准。

「这叫什麽天才!」我淡淡地道,转头向堂上道:「大人,在下乃是一读书
之人,没错吧?」

或许是因为我每次转移话题都让文公达措手不及吃了暗亏,这个简单的问题
竟让他迟疑起来,倒是堂下有人喊道了句:「解元公都不是读书人,天下还有几
个是读书人呀!」文公达这才点点头。

我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石递给周哲,道:「周师傅,这是一块上好的和阗玉,
只是还没有琢磨过,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周哲皱着眉头,不解地点头称是。我问他带没带雕刀,他说那是他吃饭的家
伙,怎能不随身携带。我说借我一用如何,周哲倒爽快,立刻从布袋里抽出一把
雕刀递给了我。

堂上堂下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我,看我手中的雕刀漫不经心地切向那块玉
石,众人才恍然大悟,这个王解元竟然要表演玉石雕功了。

只是见我那一刀就将玉石切去了几乎一半,如此浪费材料惹得大家都哈哈笑
了起来,只有周哲的神色却立刻变得很是凝重,轻轻道了一句:「好刀法!」

众人这才明白我这刀敢情是大有学问,一时间堂上堂下顿时鸦雀无声,能听
到的只有我切割玉石的「吱吱」声。

随着我雕刀不断飞舞,那玉石的形状渐渐清晰起来。

「咦?这不是『燕双飞』吗?」眼尖的人忍不住叫道。

「正是『燕双飞』!」我把刚雕刻完的玉石递给周哲:「再琢磨一番,虽然
赶不上『燕双飞』,可也能凑合一阵子了。」

「岂止是凑合,这简直是件精品,刀法简洁明快,流畅自然,就是家父壮年
时也不过如此!」

周哲满脸惊讶道:「原来大少深藏不露,乃是此道的顶尖高手!」

「什麽顶尖高手?周师傅您可真是过奖了。」我噗哧一笑:「说起来这玉器
活儿我可是只学了十天呀!」

心道,一技精而百技通,我虽然只和梁思成学了十天的雕刻技法,不过在刀
法上少爷可是下了十数年的苦功,个中关节岂是你等所能领略的?

「啊?」周哲发出一声惊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我转头对同样满脸讶色的文
公达道:「大人,就算学生是个天才,可天下之大,岂就学生一个天才而已?既
然学生可以在十天之内习得珠宝玉器雕刻之法,其他的天才恐怕也能做到吧,或
许比学生做的还好呢。」

我凑到他近前压低声音道:「梁思成的徒弟里就有一个天才,可惜他的手被
人打断了,学生不知大人欲意何为啊?」

之後我立刻提高声音,道:「虽然宝大祥七大档手中的六个,因为个人发展
的需要离开了宝大祥,可宝大祥正在培养新的大档手,而且不出半年就可独当一
面,宝大祥何苦置数十年的基业於不顾,铤而走险呢?」

「是呀,是呀!」堂下一片叫喊声,我转头对文公达道:「大人,关於宝大
祥走私买赃一案,学生以为证据不足,宝大祥的经营帐目经得起推敲,说宝大祥
走私恐怕是空穴来风;而买赃乃是属下分号私自的行为,宝大祥总舵并不清楚,
那些证明宝大祥总舵知情的证据在学生看来多属伪造,在扬州、杭州二店买赃事
实清楚的前提下,宝大祥支持官府对二店的查处;不过,若是官府没有证据证明
宝大祥总舵知情,是不是该把殷老爷子和宝大祥其他人等释放回家呢?」


第十二章

殷老爷子被释放是第三天晚上的事情了,就在那一天,我收到了桂萼和方献
夫的回信,说已蒙皇上召见,各履新职了。

桂萼就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而方献夫也成了侍讲学士、直经筵日
讲,两人几乎每日都与皇上见面,恩宠正隆。

两人信中还说已给文公达书信一封,让他秉公判断宝大祥一案。

於是文公达就真的「秉公断案」了,说眼下证据不足,把殷老爷子和柳澹之
放了出来,而我也知趣地给他送了万两纹银表示谢意。

不过,或许是为了向丁聪有个交待,他依然查封了杭州的宝大祥分号,而杭
州号的一干人等也都拘押在案,并不释放。

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完全垮了,更可怕的是他的精气神似乎也随着宝大祥的被
查封而不见了踪影,那个曾经叱吒商界的强人殷乘黄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吃喝
等死的老人。

「柳兄,老爷子就交给你照顾了。」

在解雨和无瑕两个医术大家给老爷子联袂调理下,老爷子也只是身子见些起
色,精神却依旧很差,就连看到曾经给殷家大女儿,也就是柳澹之的妻子看过几
年病的无瑕也是面无表情,我知道这种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而我也不可能长久
待在杭州,既然总要离开,在殷家住了三天之後,我就准备告辞了。

宝亭前一天晚上就知道我要走,便哭得像泪人似的,我便安慰她,说其实我
这次是准备来提亲的,只是发生了这麽多事,现在再提亲恐怕不合气氛,等过些
日子老爷子身体恢复了,老太太也从福建那边回来了,我再央求我师娘亲自来一
趟杭州提亲,然後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回家去。

宝亭也知道自己此时决不能离开父亲半步,便央求我早日来提亲,免得让她
心中再洛u麂悺而忐忑不安。

我本想把武舞留在杭州,这丫头虽然娇纵蛮横,可似乎还听我的话,或许是
经历了那麽多的男人,只有我能满足她,让她放不下我吧。她身份特殊,就算文
公达日後反悔,再度对宝大祥下手,她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维护宝大祥,并且有
能力把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我。

可武舞死活不答应,说非要跟着我,在殷家我装得老实了许多,自然没有办
法教训她,只好不再提起此事,心里却暗忖,这丫头今後可要好好调教调教了。

於是,离开殷家时的马队便有些浩浩荡荡。一个大男人带着五个美貌女子,
直让路人侧目。玲珑、解雨、武舞都是爱热闹的,倒不觉得什麽,无瑕面嫩,又
有了身子,便缓缓跟在後面。

我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无瑕的心思,便吩咐改道去运河码头,玲珑几人听有
船坐,都欢呼一声,无瑕却明白是我心疼她,趁着几女没注意,投过来温柔的一
瞥。

在运河码头,碰巧遇上了我和萧潇曾经搭过的那艘船,那个小姑娘一眼就认
出了我,忙喊出她娘,那船娘似乎没想到我带着这麽多的女人,一时间还真有些
手忙脚乱的,把我们安顿在自己家的两艘乌篷船上,又喊来了两艘划子载马,才
放了缆绳开拔。

「大姐,还是要上次吃的咸肉春笋、火丁蚕豆、春笋步鱼和西湖纯菜汤,小
囡的手艺我可是惦记的紧呀!」

狭小的船舱被挤得满满登登的,连船娘上菜都是坐在舱口的解雨传过来的,
几女一试便赞不绝口,我说这小囡可是来历不凡,楼外楼宋大厨的亲传弟子岂能
小窥,众女便要见小囡,小囡倒也大方,让众女仔细端详了个够,才对我道:

「公子爷,上次和你一起坐船的那个好看的姐姐怎麽不见了?」

众人便笑问我那美貌女子是谁,解雨更是说道:「这淫贼四处留情,也不知
道究竟有多少女人!」

自从那天无瑕对解雨说了一顿肺腑之言後,解雨看我的眼光便有些不同,虽
然还能从她嘴里听到淫贼两个字,可她话中的语气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或许她自己还不知道,无瑕却听得明白,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偷偷用腿碰
了我一下。

我更对解雨的变化了然於心,笑道:「解雨,少爷我虽然好色,可也要看看
对象是谁。我可不是发情的公马,四处留情,那次其实是我和萧潇坐这家的船从
杭州赶去苏州与玲珑会合。」

解雨脸有些红,玲珑心思单纯,并没有看出什麽来,玉珑笑道:「原来是两
个月前参加完齐盟主五十大寿之後的事情呀!」

我点头,说起来,就是从齐放五十大寿开始,我才真的踏入了江湖。

在殷老爷子被释放之後,我除了抽空去沈希仪那里,感谢他对宝亭的照顾之
外,还专程去了大江盟的总舵想拜会一下齐放,虽然我不喜欢大江盟,可因为出
头替宝大祥辩护,众人皆知我与宝大祥关系密切,我不想因为我的因素影响到宝
大祥,毕竟大江盟在杭州颇有影响力。

可惜齐放并不在总舵,我只见到了公孙且,不过还好,两人所谈甚欢,两人
似乎都忘记了那天我曾经拒绝了大江盟邀请,公孙且说在苏州地界上若是有什麽
事情请我多加照拂,我满口答应;我也请他多照顾宝大祥,他也一口应允。

「说起来,用不了几日我们还要回来,齐萝和宫难成婚,这该是江湖的一大
喜事吧。」我道,玲珑已经接到了齐萝的邀请,而我也答应公孙且我会带着我的
妻妾出现在齐萝的婚礼上。

「是呀,好长时间没看到齐妹妹了,这下总算能见到她了。」玉玲笑道。

和玲珑一脸喜悦相比,解雨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愁,让我又开始怀疑
起她的出身来。

不过对於宫难和齐萝,我虽然觉得这对玉人真的很般配,可这婚礼时机的选
择却让我嗅出些许功利的味道,大江盟是不是想借助这场婚姻让自己争霸江湖的
路更顺畅呢?

其实除了解雨偶尔露出的愁容之外,这顿饭大家吃得很畅快。狭小的船舱营
造出来的是家的气氛,不仅无瑕、玲珑感觉得到,就连解雨、武舞似乎也沈醉在
这温馨的氛围里,以致饭後大家都不愿离去,秉烛夜谈直到深夜,大家依旧兴致
正浓,我看众女都无睡意,便吩咐船家放好搭板,准备登岸夜游。

离岸边没走出多远,就听旁边官道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随着疾如密雨的马
蹄声,一匹白马飞似的从官道上斜插过来,虽然是残月如豆,可我依然清楚地认
出了马上之人。

「武承恩?」

我心中一阵惊讶,这位高居二品的一方大员竟然连一个亲随小校也没带,孤
身一人跑到了离自己军营七八十里以外的地方,看他的披风上隐隐有些露水,想
必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他不在杭州截我,却跟到这里,意欲何为呢?」

看那白马就在离我不足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我真有些拿不准武承恩的意图。

其实在武舞投奔我的当天,我就差人给武承恩送了一封信说武舞在我这里,
可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让我在人间蒸发,反而没有丝毫举动,我还以为他伤心
欲绝,不再以武舞为念呢,怎麽又星夜追上来了呢?

武舞显然十分惧怕自己的父亲,一看到他的身形,便立刻躲在了我的身後。

我拱手喊了句「武大人」,他却并不理我,冲众女道:「老夫与王公子有些
私事处理,各位回避吧。」

武舞转身就走,玉珑却因为武承恩来得鲁莽,打断了她的游兴,不由得撅着
小嘴发牢骚道:

「喂,这位大叔,小女子可是公子的妾室,为什麽让我们回避呀?」

见我脸色一沈,才吐了吐舌头回船去了。

「王动,老夫念你做讼师不易,便放任你几天,你不念老夫一片好心,又置
老夫警告於不顾,是不是真想从人间蒸发呀?」武承恩冷冷道。

「多谢师叔成全。」我笑道:「不过魔门向来以强者为尊,师叔虽然当朝二
品,可想让我从人间蒸发,还要拿出些真本事来。」

既然武承恩能跟踪我到这里,显然他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我去馀姚
恐怕也瞒不过他的耳目。

不过看他单人匹马的,不像是想用自己掌握的军队来压制我的样子,我索性
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来会会这个魔门月宗的高手。

「哦?」武承恩颇有些意外地望了我一眼,这一眼直如夜幕上的星星一般,
煞是妖异动人,饶是我心坚如铁,也感到心旌微微有些动摇。

「卑鄙!」我心中暗骂,武承恩在听到我的挑战後便立即开战,这一眼竟是
月宗绝艺天魔搜魂大法中厉害的一招「流瞳破」,全然不顾自己师叔的身份。

「王伯安真是倾囊相授呀!」见到我并没有露出破绽,武承恩有些意外,跳
下马来,边从腰间抽出一口厚背刀边道。

一刀在手的武承恩气势大变,从低垂的刀尖涌出一股浓重的杀气,渐渐弥漫
在河边潮湿的空气里,夜色彷佛给他裹上了一层暗黑的铠甲彷佛一尊魔神一般。

「沧啷」一声我的碎月刀出鞘了,武承恩的气势竟比我遇到的最强手尹观还
要强,我岂敢小窥。

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的使出了天魔刀法中那着名的一刀。

「天魔杀神!」

「杀猪!」

两人对於对方招法中的每一个变化都实在太熟悉了,以致两把刀毫无花巧地
直碰在了一起。

我只觉得一股绝大的力量从我握刀的双手一直传到我的胸口,让我的呼吸顿
时一窒,眼前一黑竟只能看到四溅的火花,却看不见武承恩的身影,一连退了三
四步胸口才觉得一松,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眼前一亮才看清武承恩後退的步法还
没停下来,不由微微一笑。

「天魔翩跹舞!」

「杀鸡!」

依旧是同样的一招,依旧是同样的结果,这让我顿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感觉,
魔门同门若是像这样硬碰硬交手的话,功力哪怕是仅仅高出对方那麽一点点,恐
怕也要把对方吃得死死。

想来武承恩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停下身形,抬头仰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残月,
呆立了良久,低声缓缓道:「……难道,天不兴我月宗?」那神情看起来极是落
寞。

「五儿交给你了,你若负她,老夫宁可身负神教万蛊噬心之刑,也要将你碎
尸万段!」

武承恩显然误解了我和武舞之间的关系,不等我解释,他已经打马扬鞭,一
路绝尘而去了,眨眼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武舞躲在众女身後,见我无恙回来,顿时一阵欢呼:「爹他走啦?」

我没好气的「嗯」了一声,众女见我脸色不豫倒也不敢再多问,我把其他人
都赶到了另外一只船上,只留下了武舞。

武舞显然是猜我并不是为了和她欢好才把她单独留下来,神情便有些惴惴,
想倒进我怀里撒娇,却被我一把按在了身下。

「武舞,你爹教过你武功吗?」

「教……教过。」武舞在我身下忘情的呻吟,我很快就把她带上了情欲的高
峰,我一面感觉着武舞蜜壶的收缩,一面了解着武承恩的情况。

武舞虽然不知道父亲的师父究竟是谁,同门又有哪些,却清楚父亲在军中收
了两个弟子,其中一个就是乐茂盛,而乐茂盛在杭州卫被人推为全卫箭法第一,
人送绰号「小李广」。

「哦,小李广?」我下意识地抚摸着武舞汗漉漉的娇躯,脑中却蓦地想起置
况天於死地的那一箭来,心中暗忖,武承恩对自己的出身连女儿都瞒着,想来是
因为魔门名声太坏,怕影响到自己在军中的地位,他如此珍惜羽毛,不太可能去
暗杀况天,可他的两个传人,特别是那个乐茂盛呢?

「齐萝下个月成婚,我是不是该给她准备一份大礼呢?」我喃喃道。

第六卷第一章

「萧潇拜见主子。」

回到竹园,最先看到的就是萧潇那张久违的笑脸,不过,因为玲珑无瑕几个
或明或暗有着我妾室名分的女人在场,她明显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只是袅袅娜娜
拜在我面前,倒是我毫无顾忌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萧潇,想爷了吗?」看到她容貌清减,我心中一阵心痛。

「想死婢子了……」萧潇伏在我怀里喃喃道,她白皙的脸上满是绯红,似乎
没想到我在众女面前这般垂爱她。

六娘也带着孙妙、庄紫烟庄青烟姐妹俩和冀小仙等人一同迎了出来,一时间
院子里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若是让外人看到这等场面,定会以为一年一度的苏
州花会改在竹园进行了。

「她们都是你的女人吗?」

竹园里的女人都是美女,就连内院里的服侍丫鬟喜子、明珠、明鬟几人也是
俏丽可人,武舞引以为傲的容颜在这里似乎完全失去了作用,气焰不由得一窒。

「你不会自己看吗?」我没理她,没有见到魂牵梦萦的苏瑾,我心中顿时有
些不快。

倒是六娘听到武舞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溺爱的笑容,看众女你拜我、我拜你
的院子里一阵纷乱,她转头对我笑道:「动儿,依你的性子竹园是小了些,赶明
儿乾娘送你一座大宅吧!」

「乾娘可要说话算数呀!」我顺杆往上爬,在知道了师父的真实身份後,我
看六娘对我的行事态度越来越像我在扬州的那五位师娘,师父无儿无女,或许在
她们的眼里,我就像是她们的儿子一样。

「乾娘打过诳语吗?」我亲昵的语气让六娘眼中飞过一道异色,不过眨眼间
便恢复了平静,她似乎看出我有些魂不守舍,轻轻推了我一把:「去看看苏姑娘
吧!她身子弱,见不得风,我没敢告诉她你回来了。」

房门的吱扭声惊醒了榻上侧卧的佳人:「是喜子吗?」我极轻的脚步声让她
错认了人,直到我走到她的近前,她的呼吸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来,当她
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半晌眼中才爆出一道亮丽的光
芒,失声叫道:「别情?」

「瑾儿?」眼前这个女孩真的是苏瑾吗?虽然她和苏瑾一样盘着凤头髻,一
样含黛的眉山,一样欺梅赛雪的玉骨冰肌,可我怎麽觉得她似乎是那麽的陌生,
直到我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才让我的思绪一下子从几年前的回忆中解脱出来。

「瑾儿,真的是你!」

是的,这榻上的女子正是让我牵挂了半年的苏瑾。或许是因为流产的缘故,
她明显憔悴了许多,脸苍白得几乎透了明,我似乎能看到她皮肤下那些血管里的
血液在流动;裸露在外的小臂不堪盈握,瞧着竟比以往瘦了一圈;原本鲜红的唇
也失去了颜色,让她鹅黄对襟上的那几朵红杏看起来分外的刺眼。

我心里一阵怜惜,这一刻她是不是背德而失贞都被我抛到了脑後,我只知道
在我不在她身边的这半年多,她定然受了太多的苦,心下激动,忙抢前一步,抓
住了她的纤手,而那只手也因为它主人同样的激动而颤抖着。

「瑾儿,我不在你身边,苦了你了。」

「……大少……言重了。」

「大……少?」那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自从五年前我得到了
她的身子,她可就再没这样叫过我呀?再看她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冷漠换下了再次
相逢的惊喜,让我彷佛又回到了初遇她的那个下着绵绵秋雨的午後。

这是怎麽回事?一丝疑念掠过我的心头,不过很快我就以为我找到了答案:
「瑾儿,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中隐隐作痛,苏瑾和无瑕不同,无瑕被十二连环坞那帮
恶人奸污的时候还不认识我,而我却是苏瑾第一个男人,我锺爱的女人,就这样
被人侮辱了,而我还要强作欢颜地把这段耻辱忘掉,我是不是有点他妈的太伟大
了?

「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娶你。」

「……大少,你想差了。我、我是真的喜欢他,是我勾引了他……」

苏瑾下面说了些什麽我已经听不清了,我脑子「嗡」一声,只剩下她冰冷的
声音:「喜欢他,喜欢他!」

直到同样冰冷的泪珠,滴在我的手上,我才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吼叫道:
「你骗我!苏瑾,你告诉我,你骗我!是不是?不是的话,你、你为什麽哭了,
啊?」

「大少,我是真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惜,我没能保住他的骨血。」苏瑾的话
如同冷水浇在我头上,一个曾经被我小心翼翼供奉在心尖上的东西摔落在地上变
成了堆碎片。

她的眼泪竟然落下,我觉得我之前的自作多情全成了笑话。

「大少,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或许是大少你教坏了我,让我变得忍受不了
夜晚的寂寞,你走了以後,我有过好几个男人,虽然我还一样喜欢大少,可我也
喜欢他们。大少,你真的不在乎一个红杏出墙的妻子吗?」

就在我迈出屋门的那一刻,我心中还幻想这一切都是苏瑾在骗我,她只是因
为没脸对我而炮制了这些谎言,然而就算我把脚步放得一慢再慢,身後也没有传
来苏瑾焦急的呼唤,也没有听到苏瑾压抑的哭泣,我知道,或许,苏瑾所说的这
一切都是真的。

「真个离别难,不似相逢好。」离别是难,可相逢真得就好吗?我满心的苦
涩。

和苏瑾的相逢完全完全变成了一出戏,只是女主角却没有按照我一厢情愿写
就的剧本照本宣科的演下去。

竹园里的众女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看我铁青着脸便没有人敢来打扰我,
就连一直对苏瑾颇为好奇的解雨也老老实实地不敢往苏瑾的屋里去,直到我说你
们去看看苏瑾吧,她病中需要人关心,众女才涌到苏瑾的屋子里去探望她。

眨眼间院子里只剩下我和萧潇。「主子,有气您就发在奴婢身上吧,别憋坏
了身体。」萧潇温柔地注视着我道,显然她已经知道苏瑾的心思了。

「她为什麽背叛我?难道真是我教坏了她?」

「婢子也不明白。」萧潇摇摇头道:「婢子问过冀小仙,她说就在主子离开
扬州两个月後,苏姐姐就开始偷偷与男人约会,平日与她相知的人都知道,只是
瞒着老鸨,而她说出去散心找主子,似乎也是因为怀了孩子怕老鸨知道,想在外
面把孩子偷偷生下来。」

我默然,难道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只是慕容千秋那麽精明的人,岂能
容忍苏瑾这般胡闹?可冀小仙的话已经印证了苏瑾所说的一切,我根本没有心思
去揣摩扬州发生的那一切,只知道苏瑾已经不是我心中那个苏瑾了,於是一阵悲
哀弥漫在我心头,就连和萧潇久别重逢似乎也提不起我的兴致:「走,去飞燕阁
吧。」

六娘心怀锦绣,离开苏州仅仅二十天,飞燕阁已被她指挥修缮得焕然一新,
还没开业,大门口已经有不少过路人在指指点点的了,就连去对面快雪堂寻欢的
那些豪客也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院子里百多号姑娘丫鬟和老妈子正兴高采烈地打扮着飞燕阁,每个人脸上都
喜气洋洋的,这让我想起三日後就是秦楼开业的好日子。

姑娘们并不认识我,只是见到管事的高七毕恭毕敬地跟在我的身後,便唧唧
喳喳猜测起我的身份来,不时从姑娘堆里飞出暧昧或者放肆的笑声。

「请帖都发下去了吗?」

「大哥,按照您拟的名单,都送去了,只是白知府和城中几个大老那里,六
你你说还是请您亲自去一趟的好。」

我「噢」了一声。古人云:「居移气,养移体」,果然如此。短短两三个月
的功夫,高七就彷佛脱了胎换了骨,人越发油光水滑,办起事来也越发伶俐了。

我问姑娘的房间都分好了吗,配没配丫头老妈子,高七回道,都已经安排好
了,孙大家住停云楼、苏大家住爱晚楼、庄姑娘住牡丹馆、冀姑娘住章华台,这
四大头牌每人三个使唤丫头并一个老妈子伺候着,其他姑娘也都各有安排。

提起苏瑾、孙妙这几个名震江南的名妓,高七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不妥。」我一皱眉:「苏、孙二人乃是客卿身份,不宜久居秦楼。」

我沈吟了一会儿,吩咐高七道:「你找一处精致的所在,安置二姬。」

高七忙连声应是,说那再安排几个伶俐细心的丫头伺候两位姑娘。我知道他
会错了意,以为我要金屋藏娇,却也不说破,一路行来,便到了飞燕阁的中心。

那个「回燕阁」的牌匾已经换成了「有凤来仪」,一楼大厅里那些黄花梨的
家俱一尘不染,紫铜的香炉壁灯也是甑明瓦亮,虽然没有张灯结彩,可不经意的
几处点缀让文雅里透出喜庆。

「这是六你你吩咐布置的。」高七解释道:「她说快雪堂艳,咱们秦楼就来
个雅,苏州的风月场里还真没这个调调呢。」

正说话间,从楼上匆匆下来两女,前面是个三十出头的陌生俊俏妇人,生得
柳叶眉水蛇腰,眉目之间煞是灵动,看到我後,她只是片刻的迟疑,便抢前道了
个万福:「少东家,您回来啦。」

无瑕已经告诉我,这次六娘来苏州带了哪些人马,我立马猜到了这妇人的身
份,不过看她妖妖娆娆的不带半点杀气,又梳着已婚妇人的盘龙髻,我怎麽看她
也不像是那个登得上江湖名人录又是云英未嫁的着名女杀手,反倒是十足一个老
鸨模样,我那声「秀姑娘」叫得就有些勉强。

「哟……我的好东家,奴家可当不得姑娘二字哟!」

白秀笑得花枝乱颤:「您叫我秀姐儿吧。」

她压低了声音,笑道:「奴家这副面目江湖上还没人见过,大少您可别给奴
家了底哟!」

白秀的风情和武林传说截然不同,不知道是她本身就善於伪装自己,还是这
几年六娘的调教之功。我心中正暗自寻思,她已经风风火火地招呼屋子里的众女
过来拜见我。

众女一听眼前这个俊朗的公子哥儿,竟是自己的少东家,纷纷把手里的活扔
下,围拢过来,一时间我身边燕瘦环肥的围了一帮妙龄女子。

「公子」、「少爷」的乱叫,字正腔圆的官话和着吴侬软语,像是进了女儿
国一般。

「去去去,忙自己的去。」白秀短短几天便建立起了威信,众女虽然还想在
我面前卖弄风情,可都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这短短的瞬间,我已经
发现有两个女孩身怀武功。

果然不出我所料,慕容千秋在卖给我的这批女孩儿里面安插了自己的线人,
不过这正是我期望的,江南武林越来越有铁板一块的迹象,慕容若不在江南地头
上打下楔子,恐怕手里就没有半点主动权了。

「她们一共三个人,两个安排在有凤来仪楼,另一个不想卖身,就放在孙大
家那里给她打个下手。」

白秀的声音极低,而高七这时早知趣地落在了後面。她显然看出我的目光在
那两个女孩身上多停留了一下,这或许就是一个杀手生存的本事,就算白秀已经
成功地转化成了一个妓院的老鸨,她依旧对周遭事务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看未来秦楼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放心了许多,便带着高七离开飞
燕阁,打马直奔府衙,将请柬交给知府白同甫请他务必赏光,他自是一口答应。

我又把杭州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听文公达并不买他的帐便阴着脸沈吟半晌,
突然摒退下人,问道:「贤侄,听说你和方献夫方大人俱是阳明公的弟子,乃是
同门师兄弟,可有此事?」

「正是。」心中却暗笑,这老小子鼻子还挺灵的。我早知道他是个官场上的
墙头草,随风倒,此刻听他问出这话来,语气又很是亲热,当然明白他心中开始
盘算万一朝中发生巨变,自己何去何从的问题了。

不过,白同甫虽然为人贪鄙,可行事还算有分寸,也替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官誉尚佳,这麽一个人投到桂、方二人的阵营并不是什麽坏事,便把朝中形势仔
细给他分析了一番,说明皇上已经决意铲除杨廷和一党,又不着痕迹的点出我与
桂、方二人非同寻常的关系。

他也联想到上次孙妙事件中桂萼给苏州府的批覆,越发相信我的话,末了他
道:「我一老朽,能安然渡过这几年就心满意足了,可贤侄你青春正盛,当有鸿
鹄之志。区区一个巡检司总巡检,太委屈贤侄了。」

他沈吟一会儿,道:「本府经历司经历因年迈求去,贤侄若不嫌弃,请屈尊
如何?」

自从九品的巡检司总巡检到正八品的经历司经历也算是越级擢升了,而且经
历司只是管些公文上交下发,十分清闲,正适合我的性子,苏州府也只需向省里
备案即可,真难得他想出这麽个位置来,不过因为捕快的身份行起事来实在便利
我便有些犹豫,白同甫也聪明,知道我不愿放弃巡检司总巡检的位置,便做了个
顺水人情,说那贤侄你就两头兼着吧,只是要辛苦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喜事让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白同甫的动作还真快,任命的文
书即刻就下发了。

其实原来的老经历周老身子还算健硕,求去不过是因为年迈而已,因为是本
城人,我便好言相留,又厚赏赐,周老便答应作我的幕僚,帮我打理经历司的事
务,我就得一身轻松。

新官上任,属下同僚自然相贺,经历司的十几个人跑到松鹤楼大吃了一顿,
我使出手段,很快就把这群人降服。

等这边酒足饭饱了,那边鲁卫和巡检司的弟兄又开始吵着让我请客了。

看那帮捕快呼三喝四的正喝得痛快,鲁卫把我拉到了一旁,简单问了几句杭
州的事情,把话题转到了秦楼开业上。

「老弟,二十八号那天,你请了江湖上的人吗?」

我说我不是本地人,调子太高怕引起别人的反感,秦楼的开业仪式并不想弄
得大张旗鼓,本地也只是请了些官府的官员和些名士,人数并不多,其中没有半
个江湖中人。

「当然,若是您老哥算是江湖人物的话,那就是个特例了。」

鲁卫脸上不禁有些忧虑:「那,那些江湖豪客都往苏州汇合,所为何事?难
道他们都是来一睹『琴歌双绝』的风采不成?」

我知道鲁卫为了苏州的治安殚精竭虑,他几乎已经把所有的武林势力都清除
出了苏州,就连他的师门少林寺也不例外,加上严格的住宿路引登记制度,想在
苏州搞点事是难上加难。

不过,多一个秦楼就多一分危险,虽然鲁卫是朋友又是秦楼的小股东,不好
说什麽,可我还是要安安他的心。

「老鲁你放心吧,秦楼肯定是执行你规章制度的模范,再怎麽着,我也不能
打你的脸让你难做呀!」

「你呀。」鲁卫无可奈何地道:「我他妈的真是上了你小子的贼船了,你这
秦楼我看还真有点藏龙卧虎呢!前些天的那个什麽梅娘八成就是江湖有名的骚狐
狸梅流香,而这两天来的那个秀姐儿看起来也不简单,我很怀疑她就是道上有名
的女杀手白秀。」

他嘿嘿一笑:「老弟我告诉你,在她身上至少背着十桩命案,其中一桩涉及
武当派,一桩涉及慕容世家,若真的是她,就算官府不管,武当和慕容世家也饶
不了她,你等着头疼吧。」

「喂,你说她是白秀就是白秀呀,我还说她是魏柔呢!」

我打横道,心里却暗忖,乾娘她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帮手呀!

「她绝不可能是魏柔,因为魏柔也到了苏州,她,就住在离你秦楼不远的西
江阁。」

魏柔?

听到魏柔的消息让我的心情猛地为之一振,连着把苏瑾背叛我的悲愤凄苦之
情也冲淡了不少。

自从太湖一别,我就再没有见过她,我还以为完成师父遗愿的日子不知要拖
多久,她竟然送上门来了。

不过,鲁卫很快给了我当头一棒:「魏柔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武林
三公子到了两个,齐小天和唐三藏,哪一个都不好对付呀!」

「这年头愿意当护花使者的人还真不少!」

我自嘲道:「看来若不是宫难有了心上人,武林三公子怕是都要拜在魏柔的
裙下了。她,真有这麽大的魅力吗?」

魏柔出尘的背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这天下能有几人用背影就把我打动了
呢?

「既然她来了苏州,我也该尽点地主之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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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如此多娇】【全】-13
  第二章
   “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秦楼开业给了我接近魏柔的理由。不过当我把名刺投进魏柔在西江阁的住处清晓园後,和齐小天一同出来迎接我的竟有三人之多。
   木蝉和宫难是熟悉的面孔了,而站在宫难旁边的那个丰神如玉、气势绝不输於齐小天三人的陌生青年,想来就是名满江湖的唐门大公子唐三藏了。
   那时正值晚霞如火,西江阁前行人如梭,五个人俱是卓尔不群,齐小天豪迈、宫难狂傲、木蝉出世、唐三藏秀雅,而我却是风流无俦,一下子吸引来周围众多女孩子的目光。
   我目光如电扫雷霆般掠过对面四人的脸,然後冲著齐小天笑道:“这位是齐少盟主吧,霁月斋开业那天小弟多有得罪,万望见谅啊!”
   “不打不相识嘛!”齐小天豪爽地笑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王兄在太湖的救命之恩呢。”
   木蝉因为鲁卫的关系当然知道我太湖之行发生的一切,倒是宫难和唐三藏显然不清楚齐小天话中的含义,眼中便露出一丝诧异,可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变。
   我装出不解的样子道:“少盟主的话小弟怎麽听不懂啊?去太湖只是谈买卖,小弟没救过什麽人呀?少盟主是不是认错了人?”
   齐小天瞬间的一愣,让我知道他最近肯定一直不在大江盟的总舵,要不然他定会从公孙且、公岐山那里知道我的答案,那麽这段时间他是不是一直在追寻魏柔的足迹,一直追到苏州呢?
   不过片刻之间,他便恢复了沈静,一竖大拇指,笑道:“施恩不图报,王兄真大丈夫也!”
   不等我说话,他把唐三藏拉了过来,道:“王兄,我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这位就是蜀中唐门的大公子唐三藏。”
   果然是他!我心中暗忖,怪不得唐棠能力压魏柔,排在江湖绝色谱的头名,唐三藏一丈夫已经如此秀美,那唐棠想来定是倾国倾城了。心念电转间,我拱手道了久仰。
   “三藏有什麽好久仰的,不过靠著父荫罢了。”
   唐三藏微微一笑,那张脸竟似妇人般的艳光四射,声音也很轻很柔,说著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并没有半点蜀地口音:“倒是一路行来听到王兄不少事迹,三藏可真是久仰了。”
   “不就是说我王动乃是个杀手兼淫贼,奸杀了花想容全家,又娶了玉夫人母女吗?”
   我嘿嘿一笑:“唐兄若是久仰这个,那咱俩还真是同道哩。”
   唐三藏眼中蓦地爆出一道灿烂的目光:“王兄果然是性情中人!不过,那些传言难道都是真的不成?”
   “无风不起浪嘛,”我淡然一笑:“这些传言解释起来麻烦的很…”
   倒是木蝉虽然不喜我的所作所为,却是宅心仁厚,替我岔开话题:“诸位施主还是屋里请吧,小僧怕这儿人越聚越多,影响人家西江阁的生意。”
   目光四下一扫,周围已经有不少女儿家在驻足观看,窃窃私语。五人便一同往清晓园走。
   边走边聊,我才知道宫难和齐萝因为知道魏柔到了苏州,专程赶过来邀请她出席自己的婚礼,就在我前脚刚刚才到,而唐三藏则在扬州已经和魏柔行在一处。
   唐门不甘寂寞,我很快下了结论。
   说起来唐门称霸西北西南已有一百几十年的历史了,当年金沙江一场恶战,唐门将峨嵋、青城等蜀中七大门派打得血本无归,奠定了西南霸主的地位,又透过私盐交易将西北武林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不过,唐门似乎向来没有东进中原的念头,就连唐门史上最杰出的人物唐无畏也只是浅尝辄止就偏安一隅了,中原武林也没有想过顶著难於上青天的蜀道去攻击唐门,其间两方虽小有摩擦,却大致相安无事。
   不过每到中原武林群雄争霸的时候,就能看到唐门或明或暗的身影。
   “唐三藏和魏柔走在一处,倒是一招好棋啊!”我心中暗忖:“现在局势未明,把自己藏在隐湖身後来冷眼观棋局,这麽冷静的招法是唐门家主唐天文的意思,还是唐三藏审时度势的决断呢?”
   我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唐三藏,而他细长秀目中闪动著的精光正从宫难身上移到我的脸上,目光相对,我猛地一醒,江湖局势变幻莫测,饶是唐天文有智者之称,也不会洞晓其中的奥秘,最多送给自己的儿子四个大字“便宜行事”,那麽江东的这一切都该是唐三藏所为了,想通这一点,我不禁迎著他的目光会心一笑。
   唐三藏微微一怔,像是明白了我笑容的含义,眼中猛地闪过一道精光,他那比女子还要白皙细嫩的脸上渗出了一丝陀红。
   “宫郎。”
   站在清晓园月门口迎接我们的是齐萝,她的目光总是毫不矫揉造作地先落在了自己心上人宫难身上,转眼才看到了我,似乎吃了一惊:“怎麽是你?!你不是在杭州替人打官司吗?”
   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宫郎和哥哥都不告诉我是谁来了。”
   “我是淫贼嘛!”我笑道,齐萝的美是惹人喜爱的天真烂漫,和那些富贵人家里被呵护在手心里的命根子一样不懂得半点俗事,却没有那些人身上的骄纵与铜臭气,看到她,就连我这个淫贼也不好意思涌起那些淫亵的念头,可嘴上还是忍不住开著玩笑:“若不是因为宫兄,仔细我拐跑了奶。”
   “你敢!”齐萝瞪了我一眼,跑到了宫难身边,亲昵地挽起了他的胳膊,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而宫难有美女倾心在怀,脸上也不禁泛起一丝得色。
   就在我也开怀大笑的时候,似乎有一缕细柔的微风轻轻拂过我的全身。
   我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竟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心中倏地一惊。我知道那不是风,风不会像杨柳一般在我身上摇摆不定,我的衣袂也没有荡起半点波纹,可若不是风,那掠过我面颊的轻柔是什麽?
   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一倾城。对面几树栀子花正开得烂漫,将树後精舍的窗户掩映的看不真切,可我似乎依旧能感觉到那後面藏著一双令人惊心动魄的乌亮眸子。
   唐三藏好奇地望了我一眼:“王兄还有这等雅致替人打官司吗?”
   我只说一来与人有旧,二来这案子著实有冤,我有些看不过眼。
   齐小天几个都是武林中人,对这些市井之事并不在意,便没人多问,倒是齐萝噘著小嘴道:“哼,我可是听说你是看上了那家姑娘的。”
   “萝儿,不得胡说。”随著一声娇柔而不失威严的呵斥,从精舍里步出两人来,前面是个三十出头的女道士,容貌端庄秀丽,态度和蔼从容,一袭灰白道袍并不掩其天姿国色,看齐萝扑进她怀里叫了声师父,我知道她就是恒山派的掌门人练青霓。
   “她看起来竟这麽年轻,当真是修真有数呀!只是做个女道士是不是太可惜了?”
   这念头刚刚在我脑海里升起,我甚至还来不及回味练青霓那种特别的美,这念头就倏然而去了,因为我看到了从她身後袅袅而出的那个神仙似的丽人。
   魏柔。
   一瞬间彷佛时光倒流,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记得那是一场春雨後,十四岁的萧潇恍若天仙一般站在芭蕉翠竹中。
   惊艳。
   那时我才明白什麽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什麽又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天天面对服侍我的李嬷嬷,就算我想破头也想像不出先贤那些优美词句中所描绘的神仙人物。
   多长时间没有惊艳的感觉了?玲珑、无瑕、苏瑾与孙妙俱是沈鱼落雁、羞花闭月,可对美女已经习以为常的我并没有惊艳,或许正是我这颗平常心换得了她们的敬重。
   只有宝亭是个例外,她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给了我太多的震撼,以致我明知道她易了容也没有放在心上,因洛u酗F那双眸子似乎就有了一切了。
   谪仙。
   百晓生真是一字千金啊!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惊鸿。萧潇妩媚,苏瑾冷艳,玲珑娇痴,无瑕沈静,魏柔竟似兼而有之,正是百看百模样,千看千滋味,怪不得萧潇怎麽也画不出她的容颜,那谪落人间的仙子岂能是丹青所能描绘?
   就在她秋水般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或者恼意的时候,我发觉我似乎失态了,目光蓦地一转便回到了练青霓的身上,在旁人看来我的目光仅仅是在魏柔身上多停留了那麽一会儿。
   “齐姑娘说得没错,在下的确看上了殷家的女儿,练仙子奶就别责怪她了。”
   虽然我说的是实话,可看大家的模样似乎都认为我这番话只不过是为了替齐萝开脱而已,若不是宫难就在眼前,没准儿他们会以为我在讨好齐萝也未为可知。我眼角的馀光若即若离地瞄著魏柔,她站在练青霓的背後,落日的馀辉染红了她冰雪似的玉容,也染红了那一袭胜雪白衣;她白嫩的脖颈上并没有任何饰物,只有秀发拱卫出优美的弧线;脸上始终挂著淡淡的笑容,让旁人看不出她心中的喜怒哀乐,只是她听到我那番话之後若有所思的惊鸿一瞥,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练青霓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你就是春水剑派宋思仙子的弟子王动?”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麽问过我了,江湖传言里我其实是玉夫人的入室弟子,练青霓这一问想来大有文章,果然见我点头之後,她接著问道:“玉珑玉玲两姐妹可好?”她不问玉夫人,不问春水剑派的其他人,单单只问玲珑,我知道她有意避开让我尴尬的话题,不免心生好感,语气便恭敬了许多:“有劳练仙子挂念,玲珑姐妹已经嫁入王门了。”
   和当初齐萝听到这消息的反应一样,练青霓、齐小天和唐三藏似乎也是立刻就想到了玉夫人,孝中嫁娶,理所不容,那麽玉夫人是生是死岂不是呼之欲出,那江湖传言岂不是千真万确?
   於是几人的面色都微微一变,空气中原本颇为和谐的气氛转眼加进了些异样的因素,练青霓的脸色也是转了几转,才努力保持住脸上的笑容,可语气里依然掺杂进了一丝冷淡:“王少侠行事真是出人意表呀,不知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这些人的前恭後倨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而齐小天在魏柔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之後,魏柔的神情似也微微有些变化,我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难道天上的仙子也这般世俗吗?
   “若说秦楼後天开业,诸公碰巧在苏州,届时敬请赏光,怕不仅唐突了佳人,而且齐姑娘要找我拚命了,“你为什麽教我相公学坏?!””
   我把众人鄙夷的目光抛在脑後,笑道:“要不,说我虽然纳了玉家三女,却是偷偷摸摸的太不光明正大,下个月初准备摆上几桌宴请亲朋好友以正视听,诸位若是有空请来捧个人场,又怕诸公笑我王动不自量力。罢了,其实是我听说西江阁来了三个大美女,若是不过来看看,岂不是弱了我淫贼的名头?”
   齐萝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怪不得人家说读书人的肠子都是九曲十八弯的,你说这不说那不说的,可都说出来了。”
   她抬头问师父:“秦楼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吗?”
   她师父点点头,她又问秦楼是我开的吗?听我称是秦楼的少东家,她便对宫难道:“那我就去不得了,宫郎,你去吧,不过要是你学坏了,仔细我不理你。”却不提参加我婚礼的事情。
   我没想到齐萝竟是如此聪明懂事,将尴尬的气氛一语化开,顿时对她另眼相看,宫难一时间也觉得大有面子,笑道:“我怎麽会辜负了妹妹,去给王兄捧个场罢了。”
   至於此举会不会给武当声誉带来什麽不利的影响,那一刻他似乎已经把它抛在脑後了。
   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凭著练青霓与武当的特殊关系,她完全可以制止宫难,可她非但没有制止,略一沈吟,反而对齐小天道:“小天,要不你和难儿一起去吧,想当年我和玉夫人最是投缘…”她话说了一半,便打住不说了。
   原来是看无瑕的面子,我心中释然,倒是齐小天闻言望了魏柔一眼,似乎在徵求她的意见,而魏柔此刻却把目光轻轻移走,脸上表情没有半丝波动。
   “小天听师叔的吩咐。”齐小天眼神一黯,旋即朗声笑道:“木蝉、唐兄,索性我们一道去吧,反正这几天闲著也是无事,去王兄那里见识一下江南风月,也算不虚此行!”
   唐三藏立刻抚掌称好,而木蝉犹豫了一下,竟然也答应了,我顿时有种意外之喜,秦楼开业本来是我前来拜访魏柔的藉口,却不想真的拉来了重量级的贵宾,有这四个人来捧场,秦楼的名字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
   更让我心中暗喜的是,齐小天和魏柔的关系不仅没有进展,似乎还不如太湖时那麽亲密了。
   可我并没有喜形於色,因为我突然发觉似乎有人受到了冷落。从魏柔出来到现在,她竟没说过一句话。论地位,隐湖乃十大门派之首,数度解救江湖於危难之中,早被人尊为武林圣地,每一个隐湖弟子都是江湖人顶礼膜拜的对象;论武功,魏柔高居江湖名人录第九位,据说已经练成了隐湖不传之秘“心剑如一”,江湖年轻一辈中的四大高手木蝉、宫难、唐三藏和齐小天无一不臣服於後,练青霓虽是一派掌门,可在江湖名人录上却也被魏柔抛在了身後。无论从哪方面,她都应该是今天当仁不让的主角,可她似乎有意把自己隐藏在众人身後,这究竟是为什麽呢?
   “武林四大少联袂到访,秦楼真是蓬壁生辉。只是秦楼虽涉风月,亦有雅处。久闻隐湖弟子琴剑双修,在下已经请得江东琴神孙妙,魏仙子届时可否移樽赐教?”我突然对魏柔道,说罢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听我竟然邀请天仙一般的魏柔去污秽的勾栏院,众人脸上都现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那样子彷佛我娶了玉夫人母女也不会让他们如此吃惊。
   魏柔黛眉轻轻一锁,正欲出言,一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野黄花轻轻落在了她洁白如雪的比甲上,之後又被风轻轻吹走了,她目送著这不知名的小花渐飞渐远,突然展颜一笑。
   “好。”
  第三章
   魏柔为什麽来苏州呢?”
   “她是苏州人嘛。”
   六娘听我诉说完西江阁那边的情况,低低自语了一句,便陷入了沈思,烛光落在她出神的脸上,虽然平凡,却自有一种出尘的味道。
   倒是紫烟少年不识愁滋味,抱著一只雪白肥大的异种波斯猫偷偷偎上了我的後背,贴著我的耳朵小声道:“主子,她,真的像天上的仙子吗?”
   说著,还用她滑腻的香舌轻轻舔了一下我耳根,惹得旁边的无瑕一阵偷笑。
   “就算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子,我也要吹散她脚下的白云,折去她背後的翅膀,让她一辈子只能匍匐在我的足下。”我的话让屋子里的三个女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异彩。
   “无瑕,听说奶和恒山练青霓交厚,可知她是什麽时候收得齐萝为徒?”半晌之後,六娘突然转移了话题。
   无瑕正细心替我把橙子上的白筋去掉,闻言略一沈吟道:“那…该是齐盟主四十大寿时的事情吧,说起来已经有十年光景了,那时候练姐姐才刚刚接掌恒山不到一年呢。”
   她怕我不了解武林那段历史,又把当年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练青霓算得上是恒山一派少有的天才,五岳剑派早在五十年前就势微了,但恒山派却因练青霓而重新崛起,成为北方武林的重要力量。
   不过,也有人说练青霓之所以武功得以突飞猛进大大超过了她的授业恩师定意师太,很大程度上要归功於她的亲哥哥也就是当今武当掌教清风道长,据说清风曾将武当内功秘传心法“一气化三清”偷偷传给了自家妹子,恒山武当同是道家一脉,练青霓得此心法後,才从同门中脱颖而出。
   “兄妹俩一起出家,倒是奇闻…”我漫不经心地道。
   “练家在当地是大家族,听说清风道长和练姐姐是庶出,在家中甚受歧视,才相继出家的。”
   无瑕在说庶出的时候,语气稍稍一顿,下意识地一低眉,手也不自觉地移到了小腹上。
   我知道她想起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起了自己不明不白的身份。不过,有妻就有妾,有嫡出就有庶出,这本是身为我女人应有的自觉,只是无瑕温婉贤淑中的那一缕轻愁还是让我心弦一颤,投向她的目光便是万般温柔。
   “我倒是听过另一个版本的传言,”六娘冲著我微微一笑,道:“动儿,你看练青霓她是处子之身吗?”
   “真是知我者,乾娘也。”每次见到美女,我都要仔细品味一番,她是妖媚还是清秀,是环肥还是燕瘦,都一一记在我的脑中,当然也少不了判断一下她究竟有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判断一个女子是不是处子,对於肯定的答案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像我没看出隋宝儿竟是媚骨天生一样,或许只有萧潇凭著她超人的六识和女人的直觉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可作出相反的答案我却是有绝对的信心,而练青霓正属於我可以作出判断的那一种。
   “啊?”无瑕惊讶地轻叫了一声,旋即神色一黯,我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我身边,她才展颜一笑。
   “这麽说那个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六娘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听说练青霓出家前曾与齐放相恋,只因齐放之妻奇妒无比,活生生棒打了这对鸳鸯,致使劳燕分飞,练青霓伤心之极,才出家做了道士。”
   “哦?竟是这样?”这倒是恒山与大江盟交厚的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要知道恒山派虽小,却是有几百年的历史,而大江盟的崛起不过是近二十年的事情,若说两家有著源远流长的交情显然是胡扯了,何况与六娘相交虽短,却知道她向来言不虚发,说是传言,怕是九成确有其事:“那齐放的老婆不早死了吗?练青霓乾脆还俗嫁给他不就成了?”
   “动儿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
   六娘的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齐放目光远大,当初他不肯得罪自己的妻子是因为他妻子娘家有很深的商业根基,大江盟快速崛起得宜她良多,而现在练青霓身为掌门,齐放能得到恒山一派鼎力相助岂不比练青霓嫁过来用处大得多?”
   我真没想到在六娘心目中,齐放竟是这麽一个人,不由得诧异地望了六娘一眼,她显然明白我目光中的含义,笑道:“我对齐放并没有偏见,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岂能顾儿女私情!齐放一代豪雄,自不例外。你看齐放小处的布局就能发现他大的野心,齐萝拜在练青霓的门下不光是为了旧情难忘吧!而齐小天穷追魏柔不舍,也不仅仅是仰慕她的美貌,其中难道没有想和隐湖搭上关系的意思吗?而把女儿嫁给宫难更是神来之笔,宫难是清风的大弟子,极受清风的宠爱,虽然因为是俗家弟子,不能接任武当掌教,可听说清风已经有意提名他出任权力极大的武当俗家长老,武当这样一个重要人物成洛u灾v的女婿,齐放定会得到武当的全力支持,你说齐萝和宫难的婚姻难道没有一点功利的色彩吗?”
   “齐萝还真冤枉呀,自己的婚姻都要被自己的老爸如此的利用!”我顺口道,无瑕还在震惊於六娘的话语,而我却已经弄明白了它背後隐藏的含义。
   “他妈的原来练青霓也是齐放的说客,来做魏柔工作的,看来她对自己的老相好还真是旧情难忘呀!”
   “可练青霓的份量远远比不上齐放呀,想让魏柔嫁给自己的儿子,乾脆他自己来央求魏柔好了,“求求奶了,奶嫁给我儿子吧,这样我一统江湖就指日可待了,奶也就成为隐湖有史以来第一个江湖少盟主的妻子了。””我模仿著齐放的声音道。
   六娘和无瑕都笑了起来:“齐放若是真的这般去求魏柔,恐怕真会如他所愿呢。”
   六娘笑道:“魏柔虽然被人称为“谪仙”,可她毕竟是女人,是女人就有虚荣心,以齐放的江湖地位而言,如此恳求魏柔,定会让她感到十分的光荣,或许就真的答应了也未定,要知道那齐小天也算的上是江湖中凤毛麟角的人物。只是,齐放打死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倒是有人没准儿会试上一试呢!”说著,含笑打量了我一番。
   我笑道:“是呀,我就和她说,奶看我人物俊俏,文采风流,武功高强,琴棋书画,样样皆工;风花雪月,样样皆通,又是身家巨万的财主爷,床上功夫又好,这样的金龟婿奶不嫁,还要嫁给谁呢?”
   可说著说著,我原本嬉笑的脸却渐渐僵硬了起来,声音也渐渐低落。是呀,我说的这些都没错呀,像我这样的金龟婿天底下上哪儿去找呢?可苏瑾她为什麽变了心?!
   “苏姑娘早晚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六娘明白我的心思,安慰我道:“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
   道理我自然懂,我也不想让别人分担我的愤怒与哀伤,便把话题拉回来:“莫非练青霓与隐湖有什麽特殊关系不成?”
   六娘说没听过两家有什麽特殊的关系,倒是无瑕微微一笑道:“练姐姐与人最是友善,与江湖许多门派交厚,奴家记得有一次练姐姐无意中说起,她和隐湖的辛垂杨辛仙子很有些交情呢。”
   “哦?”六娘一怔,想来这个情报秦楼并不清楚,我说那就对了,六娘奶不是说这些年隐湖的行动都是辛垂杨主导的吗?或许练青霓已经说通辛垂杨了呢。
   我越想越有可能,心里有气,便把练青霓连同她妈一起问候了好几遍。
   “是这样啊!”六娘一皱眉:“这就不奇怪了,听说隐湖门规森严,最是尊敬师长,师长的话,魏柔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六娘感喟道,话音中竟隐隐有股寒意:“既然後天他们都来,秦楼的开业大典,动儿你可要用些心思了。”
   从六娘的西厢房里出来,就听到院子里一片嘻嘻的笑声,花树下一堆女孩儿围在石桌旁不知干什麽。
   走过去一看,却是解雨和武舞玩起了双陆,旁边玲珑、孙妙和明珠、喜子等几个丫鬟正在加油助战,解雨一方的十五个子已经大半侵入了对方的领地,而武舞则在苦苦支撑。
   众女见我到来,慌忙让出中间的座位,玉珑把棉垫替我铺在石凳上,笑道:“解姐姐双陆打的真好,已经连赢武姐姐四场了。”
   “是吗?”我顺口道,抬眼看解雨提骰子的手势,突然一怔,这丫头的手法很有些古怪,怎麽看著与传说里的赌中绝技“九品红莲”相似。
   等她把骰子掷下,两粒象牙骰子在玉盘上轻巧地跳动了几下,便倏然停下,赫然就是她眼下最需要的六四。
   众女一齐拍手,就连武舞脸上也露出佩服的神色:“解姐姐奶是不是会打骰子呀?”
   解雨得意地点点头,我见状心思一动,接过武舞手中的骰子,道:“我来替奶玩一局。”看了看棋盘的形势,手一扬,便掷出五六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众女面前展露赌技,大家顿时叫起好来,解雨脸色一怔,诧异地望了我一眼,道:“想不到你这…还真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呀。”
   玲珑孙妙她们虽然和解雨相交的时间长短不一,可都知道她说话口没遮拦,而且似乎对我怀有很深的成见,只是因为碍於自己的誓言才不得不留在我的身边,不过正是因洛uo的直率,她和众女的关系反倒很是融洽。听她如此说我,都是嘻嘻一笑。
   “这都是淫贼的必修课嘛。”我一语带过,路上的几日,我已经很少听到解雨的那声“淫贼”了,即便喊出来,她的表情也与以往大不相同,我知道我已经渐渐打开了她的心扉。
   见我把棋子走好,解雨神情庄重地把骰子掷下。这让我颇有些失望,她虽然不知从什麽途径学到了赌国至尊无上的绝学,可显然她没有学会纵横赌场最关键的东西——冷静。
   “呀?!”当解雨看到停下来的两粒骰子并不是自己期望的六三,而是一个一点一个两点时,不由吃惊地叫了起来,不过她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拿起骰子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两粒骰子的一角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被我轻轻锉掉了些许。
   “你耍赖皮耶…”解雨娇嗔道,却没有生气,显然她知道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使诈。
   “以奶的赌技,在拿起骰子的时候就应该清楚我已经动了手脚,在赌桌前注意力不集中,可是赌客最大的致命伤。”
   其实她的能力与敏锐的六识带来的通灵直觉已经出乎了我的预料,可我还是不客气地指出她的弱点。
   “大家只是玩玩而已嘛,干吗弄得剑拔弩张的?”听我批她,解雨不满地道。
   “解雨,後天秦楼就要开业了,奶想不想少爷我挣钱呢?”
   解雨刚想反驳,却正对上了我灼灼的目光,嘴唇蠕动了两下,眼皮一垂,半晌才道:“不想!”
   她的声音并不像以往那样决绝,我心中不由得一乐,孙妙久在欢场,其中的微妙之处自然了然於心,便噗哧一笑道:“解妹妹,奶可把大少一家子人都得罪了唷。”
   “谁叫奶们一个个都赶著嫁给他!”解雨抓著旁边偷笑的玉玲一阵乱捶,转头对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秦楼现在缺个坐庄的呀?”
   “正是。”六娘总管秦楼,偶一出手倒无所谓,经常救场则会给她带来极大的风险;我便从扬州的春风得意楼重金礼聘到了江东有名的赌手温小满,可他的赌技比起解雨来相差不可以道里计,应付寻常赌客绰绰有馀,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恐怕就要把我秦楼全赔进去了,再说他年事已高,怎麽捧他也变不成一个当红炸子鸡。不若解雨,无论男装女相,俱有风采,好好包装一下,定能名躁江东。
   “解雨,我需要奶的帮助。”
   “好。”或许是没见过我这般真诚的求过人,解雨情不自禁地回应道,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成了众女嘻笑的对象,俏脸一板,道:“输钱不管,赢钱我可要二一添作五了!”
   解雨用起心来,那盘双陆我就没有了机会,毕竟武舞落下了太大的差距。
   可我并没有输棋的懊丧,反倒颇有些意外之喜,搞定了解雨,一块心病顿时去了大半,原本秦楼最薄弱的一环终於被我补的**不离十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解雨说累了,直接歇息去了,孙妙、武舞也都各自回房,只有玲珑脚步迟疑,似乎满腹心事的模样。
   “怎麽了?”看到姐妹俩的样子,我隐约察觉到了她们的心事。
   虽然是最先入我王家大门的女人,可眼看著我周围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会不会对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产生迷惑呢?
   “来吧!”我把姐妹俩拉进了我的屋子,屋子檀香缭绕,萧潇正披著一拢遮不住春光的轻纱跪迎著我,见我拉著玲珑,眼中飘过一丝讶色。
   “不、不,”也不知是红烛掩映或是别的什麽原因,玉玲脸色绯红,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萧潇姐姐才、才回来,爷你、你…”
   “爷是不是该好好宠爱她一番呀?”我接过玉玲的话头笑谑道,顺手把她拉进了怀里,吩咐萧潇起来,让她把房门关了,然後对怀里的玉人道:“萧潇是爷的女人,纵是爷身边佳丽如云,纵是和爷远隔万水千山,我也会惦记著她。”
   见玉玲眼中露出艳羡的目光,我拍了拍她的小手,望著玉珑道:“奶们姐妹也一样啊!”
   我微微一笑:“何况奶们姐妹俩可是第一个有我王动妾室身份的女人,说起来除了宝亭,就连无瑕以後也要管奶们叫姐姐哩。”
   “啊?”玉玲羞得忙捂住了嘴,萧潇明白了我的用意,不由得会心一笑,盈盈下拜道:“婢子见过玉二奶奶。”
   唬得玉玲连忙从我怀里站起,把萧潇扶起来。
   还是玉珑心里藏不住事,忍不住道:“可奴家总觉得什麽也帮不上爷,殷姐姐家财万贯,萧潇姐姐武功高强,武姐姐她爹是个大官,解姐姐可以打理赌场,娘…娘她可以给爷…给爷生养,就是我和姐姐最没用了…”说著说著,竟然哽咽起来。
   “奶们是爷的一对解语花呀!”我把姐妹俩拉进怀里:“把自己的男人伺候好了,是身为女人的最高目标,其馀的,难道爷我缺钱吗?武功低微吗?日後自己不能出将入相吗?!”
   “真的吗?”虽然嘴上还在疑问,可玉珑已是破涕为笑,玉玲却对自己似乎没有太大的信心,粉嫩的脸蹭著我的前胸,呢喃道:“怕奴和妹妹蒲柳之姿,又不懂风月,难讨爷的喜欢…”
   “傻丫头。”我心中一阵爱怜,这对姐妹花对我情根深种,竟是这般地患得患失:“奶们说是蒲柳之姿的话,天下的女人一百个有九十九个要改名无盐了。”
   我笑道:“至於风月,就让爷来好好调教调教奶们吧。!”
  第四章
   “萧潇,奶在什麽地方找到苏瑾的?”我拥著沐浴後萧潇**的身躯,问道。
   “在…松江府。”
   欢爱後的萧潇浑身散发著慵懒的娇媚,我的分身不由得又举了起来,正顶在她的私处,激得她一哆嗦,说话的声音也有些走调了。
   “她在松江的海边买了一处宅子,似乎准备在那里长住,不过见到了婢子,她便二话没说,和婢子起身回苏州了。那时婢子也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而和她同住的也只有一个老妈子而已。”
   “这麽说,奶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这人竟能让苏瑾舍我而去,显然非等闲之辈。
   萧潇“嗯”了一声:“听小仙说,那些日子偷偷和她来往的一共有七八个人之多,似乎个个都神神秘秘的,她也只见过其中的两个,剩下的连面都没看过,只是听姐妹们私下议论才知道的。”
   “给我查!”不就是七八个人吗?即便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们挖出来,我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男人究竟出色在什麽地方!
   而我的分身似乎也因为我心中的怒火而暴涨两分,直直顶入了萧潇泥泞的花径中。
   “知…道了,婢子…明儿就、就用主子的名义给…给五师娘书函一封,请她、她老…人家动用一下,嗯…以前的关系,调查…苏姐姐这、这半年的举止行踪,喔…”
   她一边温顺的抬起一条**缠在我的腰间,一边喘息道。
   五师娘是扬州神手埙升的女儿,至今对帮中事务有著莫大的影响力,神手帮是扬州一个下九流的帮会,做的是无本的买卖,在扬州地界上消息最是灵通。
   我原本一直不愿劳动她老人家,而调查苏瑾当然也可以动用官府的力量,可我不想弄的满城风雨,眼下似乎也只有请她老人家出山这麽一条路了,便应了一声“是”。
   “等…婢子和苏姐姐眼看就要、就要到苏州了,却在城外三…十里的柳树坡遇、遇到了贼人,其中一个竟然会老爷子传给主子的那招刀法杀、杀、杀…”
   她转眼就被我杀的娇喘吁吁,最後竟说不出话来,一下子忘情地咬住了我的肩头。
   我动作蓦地一停,脑中猛地浮起与我交过两次手,酷似高光祖的那个汉子来:“杀猪?是不是个又高又胖的家伙?!”
   “弄死婢子了。”萧潇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媚眼如丝地呢喃道,直到我又问了一遍,她才慌忙道:“不是,那人胖是胖,可个子却矮得很。他武功只比婢子弱一半筹的,缠住了我,其他人就去抢苏姐姐,若不是福临镖局的邱总镖头正好路过,苏姐姐怕就被他们抢去了。”
   我顿时头疼起来,对於邱鸿声伸出援手,我并没感到意外,他是慕容世家的一份子,而苏瑾眼下还是慕容家的摇钱树,其中的利害关节他自然把捏的清楚,可为什麽一下子出现了这麽多会魔门武功的江湖人物呢?难道是魔门武功挥泪大拍卖吗?
   镇江、苏州、杭州,这三个地方连起来几乎就是江南武林最活跃也是最大的经济来源,眼下它也正是大江盟的主要生命线,因为大江盟赖以发家致富的私盐买卖有七成是经过这条水陆黄金线发送出去的。
   “大江盟知不知道这条路已经变得不太平了呢?”我心中暗忖,不过这念头转眼便不知飘到了何处,萧潇的呻吟声惊醒了已经睡去的玲珑,玉玲睁开朦胧的睡眼望过来,高悬的夜明珠把帐子里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萧潇香汗淋漓地伏在我身上,一头秀发散乱地披在我的肩头,看不清她的脸,雪白的香臀缓缓扭动著,每扭一下就能听到一声动人的娇吟。
   “去,帮萧潇伺候爷。”我示意她转到萧潇的背後,那里的奇景该是她终身难忘的吧,萧潇的名器“朝露花雨”将我的分身涂抹得亮晶晶的,却不像通常那样摩擦久了就泛起了白沫,依然是晶莹剔透的,粉红的蛙口吞食不下巨大的ròu棒,外面还留著**的半截,一进一出发出**的声音。
   玉玲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俯下身子凑近我,我只觉得腿根被发丝撩拨得心动,一只卵子已被吸进了温暖湿润的口腔内。
   第二天早晨我才起来没多久,丫鬟明珠来报,说霁月斋的李先生求见。
   待我来到客厅,李宽人正和一个穿著褐色湖缎马褂的胖子一起看著我堂中的壁画,却是霁月斋的东主宋廷之。
   “哟,稀客呀!别情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两下说了几番客气话,分宾主落了座,宋廷之一拱手,笑道:“今日老朽特来为大少贺喜,一贺秦楼开张,二贺大少官升三级,三贺大少做的好讼师呀!”
   说著,一摆手,李宽人献上了一幅画,却是唐人吴道子的真迹“飞雪图”。
   霁月斋是宝大祥的竞争对手,而且若是我想重振宝大祥雄风的话,首先就要面对它的挑战,也只有把它打倒,宝大祥才有机会重新站在珠宝行业的顶峰,可我依然对它和它的东主宋廷之充满敬意。
   若是能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把宝大祥卖给霁月斋,然後和宝亭风流快活去。
   我也没有因为替宝大祥打了一场官司就放弃了与霁月斋业已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早就派人给李宽人送去了请帖。不过,看起来虽然我不在意,霁月斋倒是有些顾虑了。
   “宋老,您可是二十八日的贵宾,想逃席可不成呀!”
   我笑道:“替宝大祥打官司只是看不顺眼,毕竟我家与宝大祥有著十几年的买卖关系,不过咱们各交各的,宋老您可别多虑。”
   说著我又眨眨眼,小声道:“我还等著宋老、李兄给我弄点奇技淫巧的好玩意呢。”
   把话说开,宋廷之和李宽人似乎都松了口气,其实光是面对一个身家巨万的富商,两人绝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可面对一个眼下官运亨通、前程不可限量的一榜解元,也不由得他们不多虑,民不与官斗,商亦不与官斗,这可是自古以来的铁律啊。
   “大少侠义心肠,老朽甚是佩服。若是用得著我霁月斋的地方,尽管知会一声。”
   叫宋廷之这麽一说,我却想起件事来:“每年正月十五是苏州一年一度的花会,苏州各大风月场所都会推出自己的代表来争奇斗艳,竞选花魁。在下对贵号的那场开业典礼记忆犹新,它的设计十分大胆精妙,在下想请这位设计者替秦楼的代表设计服饰首饰,不知东主此人的来历?”
   李宽人笑道:“这个人大少可是见过的。”
   “可是苏州店的掌柜宋三娘?”我眼睛一亮,不过话一出口,心里却升起一丝疑问:“宋三娘,莫非她是宋廷之的娘子不成?”
   宋廷之笑道:“正是三娘。别看她一个妇孺人家,却是胸有珠玑,我霁月斋十大大档手里还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构思的精巧。”
   “那宋老您可要帮我这个忙。”我笑道:“大不了我把秦楼那些女孩的首饰全交给霁月斋来做。”
   “一言为定。”宋廷之也极是高兴,秦楼楚馆向来领风气之先,有了这些千娇百媚的女人做样板,霁月斋就能轻易地在苏州打出一片新天地来。
   送走宋廷之二人,解雨不满道:“喂,你把生意拱手让给霁月斋,殷姐姐的宝大祥怎麽办呀?”
   “以眼下宝大祥的实力,它能做出让秦楼女孩子满意的首饰吗?既然不能,我为什麽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我开始教育解雨:“做事要把眼光放远一些,生意也不能被感情所左右。”
   而私下我也在教育著我身边的女人:“若想打败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手对你失去防备之心,然後背後捅他一刀。在杭州替宝大祥打官司已经让霁月斋对我心生疑虑,我若是不给它一点甜头,它会时刻防备著我,或许还会节外生枝,想先打倒我呢。”
   “爷,你真卑鄙呀,喔…,背後捅人家…”我女人中的一个不满道。
   “是呀,我就是要在背後捅奶怎麽著,萧潇,奶给我数著,一刀、两刀…”
   秦楼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著,这是开业前的最後一天,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为开业而忙碌著。
   冀小仙、庄青烟这两个开业大礼的主角虽然已经把自己的别院章华台和牡丹馆打理的一尘不染,以我这个花丛高手的角度看完全就可以开门纳客了,可她们还是督促丫鬟把桌脚凳腿再擦亮些;孙妙则躲在停云楼调宫弄羽的,除了六娘谁也不许上去半步;其他的女孩子也都在打扫香闺,试著新衣;就连解雨也跑去金满堂试了一番赌具,还抱怨说金满堂三个字太俗气,让我换个新名字。
   当然六娘是其中最忙的一个,秦楼的每一处她都仔细检查过,开业的每一个细节她都仔细斟酌过,甚至当天客人如厕的线路她都考虑到了,看她忙碌的样子,我只好把萧潇、玲珑和武舞全拨给她,供她差遣。
   而同为东主的我却是无所事事,在视察了秦楼一圈後,便带著因洛u酗F身孕而被我勒令休息的无瑕来到了老三味。
   “真是啥人有啥人福呀!”南元子端上来两碗南瓜团子的同时还忘不了感慨自己的劳碌命,而我却发著牢骚:“老南,你这儿是不是贴个告示呀,“因为要参加敝友旗下秦楼的开业大典,老三味停业一天,敬请广大顾客周知。”好歹你给兄弟我做个广告先。”
   南元子憨憨道了一句“成”,转眼却看见无瑕停箸似乎在强忍著什麽,他一怔,像是恍然大悟般眼中闪过一道异彩,然後飞快地把无瑕眼前的南瓜团子端走,眨眼间便换来了一碗白粥,粥里还飘著几片绿油油的青菜,看著煞是清爽。
   而我也反应过来,老南的南瓜团子做的再好,也有南瓜的那股特殊味道,孕中的无瑕显然无法忍受,忙轻抚著她的後背,埙uo平复涌上心头的恶心之意。
   南元子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他是个当爹的人了,自然看出无瑕怀了身孕。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的饭口,店里的人并不多,他把围裙一解交给徒弟,坐在我和无瑕对面,道:“老弟,不介意我说个故事吧。”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还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夥子,刚刚遇到我师父不过两个月。”南元子眯起了眼睛,说起往事,他脸上竟有些意气消沈。
   对於南元子,我很是好奇,一个拥有江湖名人录前三十名实力的武林高手竟然自甘寂寞的卖著鸡丝混沌、南瓜团子,饶是我受过师父别样的薰陶,理解起来也费了点心思,而无瑕她们显然更是一片茫然,南元子的举动已经把江湖代代相传、老师耳提面命的“武者以侠义为先”或者相反的“武者以利益为先”的江湖最高原则打得满地都是碎片。
   在南元子眼里,武者或许就和那些来老三味吃饭的汉子一样,都是需要真实生活的普通人而已。可听他说起往事的语气里夹杂的某些东西,让我蓦地对他的普通生活划上了一个问号。
   “那时大江盟还是个刚成立不久的小门派,在江南地头上叱吒风云的是萧雨寒的快活帮,而我正是萧帮主的四大亲卫之一…”
   我正觉得萧雨寒和快活帮的名字听起来耳熟,无瑕已经讶道:“可是在对十二连环坞一役中全军覆没的快活帮?”
   话音未落,她已经觉得此话有些不妥,忙道:“南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弟妹,奶说得一点没错,快活帮确实在那一战里全军覆没了,可真相呢,真相又是什麽?!”
   南元子的声音里竟有几分罕见的激动:“仗还没打,萧帮主已然无心恋战了,若不然,以当时快活帮实力之强大,纵然打不赢十二连环坞,也绝不至於全军覆没啊!我要是没有我师父相救,恐怕也在太湖里喂了鱼了。”
   他叹了口气,半晌道:“萧帮主是把自己和快活帮全帮弟子做了心爱女人的陪葬啊!”他语气里虽有怨气,却也颇多同情之意。
   我诧异的一皱眉,无瑕更是惊讶地“啊”了一声,只是那声音里竟有些艳羡,让我明白女人始终是一种感性动物。
   “萧帮主他雄才大略,绝不下於当今大江盟的齐盟主,若不然也不会在短短十年间就把快活帮发展到了江湖数一数二的大帮派。可惜他爱错了人…”
   南元子的神色中颇有些惋惜和无奈:“帮主他爱上了自己师父的遗孀五夫人。”
   我心中一凛,心思蓦地飞到远在扬州的几位师娘身上,又转到了无瑕这里,我已经隐约明白了南元子故事的含义。
   却听南元子接著道:“当时帮里的大老和知道此事的弟兄都说帮主错了,现在想想他真是错了,既然已经做了初一,那乾脆就连十五也做了,弟兄们最多嘴上议论几天也就罢了,难道真的为了这麽点事情就跟他老人家过不去吗?可帮主他却拖拖拉拉、瞻前顾後的,直到五夫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弟兄们的议论可就不是味道了,谁让她还挂著帮主五师娘的头衔呢?!五夫人一时想不开,竟然跳楼自杀了。结果,哎,你们都知道了,真是佳人一死万骨枯呀!”
   萧雨寒的这段往事并没有成洛u艘漫_闻佚事,显然它已经随著快活帮的覆灭而一同埋葬在太湖浩瀚的烟波里。
   而南元子把这段在心中隐藏了许久的往事翻出来,可谓用心良苦,而且他真是超越了世俗,真心的祝愿我和无瑕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因此虽然我早就决定要正式迎娶无瑕,可还是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无瑕更是红著脸深深俯首致谢。
   “弟妹,希望下次见到奶的时候,奶能喊我一声大伯。”
   什麽嘛!明天秦楼开业我就能见到你老南那张臭脸,难道今天晚上就让我娶无瑕呀!我心里嘀咕著从老三味出来,望著南浩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望著来来往往的那一张张朴实的脸,还真想乾脆就把那个什麽劳子隐湖一脚踢开,和我心爱的女人一起安安分分的过生活。
   这念头正在我心头盘旋,忽听有人唤我道:“咦,这不是动少吗?”
   顺著有些熟悉的声音看过去,一张八面玲珑的中年人的脸映入我的眼帘,不是旁人,正是福临镖局的总镖头邱鸿声。
   “邱老总,多谢你救了苏瑾和我的侍女。”
   我笑著递过一张银票:“弟兄们辛苦了,给弟兄们吃点茶。”心里却一怔,算算脚程,福临的人马应该已经到了扬州了,怎麽还在苏州闲逛?
   出乎我的意料,邱鸿声竟把银票推了回来,见没有外人便说苏瑾眼下还是听月阁的头牌,自己又是慕容家的人,理应援手。我坚持,他便说听说秦楼开业,要不这银票权当贺礼吧。
   邱鸿声的表情很自然,而我却顿起疑窦,听他话里的意思,我隐约觉得他待在苏州的目的似乎就是等秦楼的开业,若是这样,今天的巧遇也该是刻意安排的了。
   对於秦楼会变成江湖各种势力交汇的所在,我早有准备,可来的这麽快,我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凛意。
  第五章
   吉时到!”
   江南的秋天最是怡人,没有了春天梅雨的袭扰,没有了夏天难耐的酷热,天高气爽,风和日丽的正是好时候。
   我从辰时起就站在了秦楼的大门口,扬著一张笑脸不时地和拿著请柬参加开业典礼的客人打著招呼,早上萧潇给我梳头的时候已经偷偷告诉我,说听小仙讲,捧著一张笑脸笑一天可是妓院龟公的基本功呀。
   我公开的身份是秦楼东主李六娘的乾儿子,在府衙备案的秦楼合夥人里当然不会出现我的名字,大明朝并不允许做官的老爷去经商,不过却没禁止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做点买卖,和六娘名字并列的便是我的小妾玉玲珑姐妹。
   秦楼开业请的客人不算多,可观前巷前依旧车水马龙,加上围著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还真有开业的喜庆气氛。
   “马大人,您来了,里面请。”
   “白知府,您慢点,慈禧堂那儿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讲稿,您到时候照著念就成了。当然当然,我知道您眼睛不好,早给您找了两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先给您读一遍。”
   “…哟,这不是李老吗?您老真是越活越年轻呀,这是您孙子吗?啊?是您儿子呀,我、我太敬佩您了…”
   “鲁老爷,喂,他妈的老鲁,快给我揉揉脸,我他妈的脸笑得都疼死了。”
   鲁卫和南元子是一道来的,两人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终於忍不住指著我笑了起来:“别情,你、你这是穿的什麽呀!”
   其实我身上的衣服并不寒酸,料子是宝悦坊的极品湖缎,据说光是一疋布就价值十两黄金;而裁剪的人更是有姑苏第一妙手之称的沙五娘,可是颜色图案式样却出现了偏差,若不是我身材挺拔,这水绿的颜色加上那些装饰的花花草草,怎麽看怎麽像只爬行类的动物。
   我见到这身衣服的时候差点没把高七给杀了,而高七却是一脸的冤枉:“大哥,我还以为是我站在门口接客呢,哪会想到六奶奶是让您站那儿呀!”
   可我总不能穿著八品朝服或者举人青襟站在妓院的门口吧!我只能安慰我自己,这绿色倒是和我的朝服颜色颇为相近,将就著点吧,心里却暗暗叹息乾儿子原来也不是那麽容易当的。
   说起来若不是从老师那里得到消息说六娘很可能是我师父的秘密妾室,我真的有可能翻脸,而现在在我心里,六娘几乎和我在扬州的那五位师娘一样受到了我的尊重,我也只能乖乖站在秦楼的大门口。
   “请柬,贺礼,缺一样都不行!”我故意扳著脸道。
   鲁卫和南元子闻言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鲁卫笑道:“老弟,我才知道你是个搞笑的高手,贺礼麽,有!”
   顺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竟是百十号衙门里的弟兄,黑压压站了一片,一个个腆胸迭肚的煞是精神,见我望过去,突然齐刷刷的喊了声:“大人好!”
   “弟兄们辛苦了!”我忍不住喊道,回的依旧是齐刷刷的一句“为大人服务!”
   声音洪亮,惹得客人、行人和看热闹的都伸长了脖子驻足观看。
   我心头一热,鲁卫的这份礼可太大了,他竟然不顾自己官场前程,摆明了巡检司将全力支持秦楼。
   虽然苏州已经没有武林帮会的存在了,可从不缺地痞流氓,若是那些小混混天天上门捣乱,也够我心烦的了。
   巡检司一旦摆明态度,那些小混混就会收敛多了,毕竟鲁卫来苏州时的霹雳手段大家还记忆犹新。
   南元子憨憨一笑,从怀里摸出一锦盒来递给我,说是给我的贺礼,我一皱眉说他太见外,他说不是贺秦楼,而是贺你纳妾之喜,说著他那双看似憨直的眼中竟流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
   我心里一惊,忙问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要离开苏州,我可是这几天就想把无瑕正式娶回家呀。
   鲁卫笑道:“你才来苏州不了解老南,二十年了,他每年九月都要失踪一个月,老三味也要关上一个月,到十一那天他准回来,你就别大惊小怪的了。”
   我蓦地想起了南元子昨天说的那番话,他该是去看他的师父吧。能教出这麽出色的徒弟,他师父也该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他能任由南元子混迹市井,想来也不是个贪图虚名的人。
   我告诉丫鬟领鲁卫和南元子去爱晚楼,那本是给苏瑾准备的地方,可她身子弱要静养,就连秦楼的开业大典她也无法参加,我便用它来招呼江湖上的朋友。
   刚把两人送走,便看到了正含笑走来的宋廷之和李宽人。
   “大少真是推陈出新哪!”宋廷之望了一眼秦楼的大门,门梁上高挑的气死风灯阵组成了一个大大的“秦”字,甑明瓦亮的煞是醒目。
   “到了晚上,恐怕整条街都要被你“秦”灯照亮了。”
   “宋老霁月斋的开业仪式才是别出心裁呢!”我笑道,这倒不是一句恭维话,霁月斋的经营手法每每让我有些惊讶。
   说话间,又有几个城中商界的大老到了,他们都是参加过霁月斋那场拍卖会的,彼此之间很是熟络,宋廷之笑著对一位宫姓富商道:“宫老弟,上次你买的那对宝石耳环,尊宠戴著可好?”
   而另一人却说没见他几个如夫人戴,问他究竟是送给谁了,一时大家都哄笑起来。
   “人不服老不行啊,想当年我像大少这般年纪的时候,纵横花丛可是从来没付过什麽度夜资,现在不行了,得拿著金银珠宝讨好那些小娘们了。”宫爷自我解嘲道。
   “有时候钱再多也不成呀,就像孙妙,我可是请她好几次都请不动,哪像大少那麽厉害,听说她会长住秦楼,是不是真的呀?”
   於是众人议论起孙妙来,不是评说她的琴技,倒是很关心她开门纳客的机率,讨论的结果却是一致看好我,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我两样都占了,正是孙妙从良的最佳人选。
   我一时间哭笑不得,拱手说诸位老先生还是里面请吧,才把这群棉里棉唆的老家伙送进秦楼。
   却听身後有人唤我道:“大少,别来无恙呀!”回头一看,慕容世家大管家慕容仲达那瘦小的身形和离别山庄总管韩元济的那张马脸一道映入我的眼帘。
   我心里咯登一声,我从没给江湖上的其他门派下过帖子,这两个人怎麽来了?不过我马上想到了邱鸿声,他和慕容家该有方便快捷的联系渠道,而韩元济公然和他走在一起,或许离别山庄已经和慕容世家达成了某种默契。
   “死慕容,”我和慕容仲达是听月阁里泡出来的朋友,说话便没有了顾忌:“你跑这儿干什麽?有没有请帖啊?…没有呀,对不起,不让进。”
   “大少,我是苏瑾的经纪人,不知道这个理由充不充分?”慕容仲达笑眯眯地道。
   “不充分!”提起苏瑾,我神色顿时一黯:“你他妈的听月阁都是一群睁眼瞎吗?”
   我心中暗骂,却是有苦说不出,我总不能说苏瑾她一脚把我给踹了而跟别的男人好了,还怀了那个男人的种,那样说起来,我王动的颜面何存呀!
   心火窝得难受,越发看慕容仲达不顺眼,而他却是一副笃定的样子,像是胸有成竹,我只好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韩元济。
   “大少,俺老韩是受人之托前来送样东西的。”说著,他解开背後包裹的一角,我已经看出那是一件女孩子穿的比甲,针法极其繁复细密,我一眼便认出是萧潇的娘亲亲手缝制的,每次萧潇回离别山庄,总要带回这麽一件来。这样的礼物当作通行证,我还真是无法拒绝。
   “爱晚楼啦!”我没好气地吩咐丫头,扭头不再理会二人。
   转眼见高七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副傻傻的样子,似乎被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老们给震慑住了,暗骂了一句少见多怪,飞起一脚,道:“小七,给我拿些冰镇酸梅汤来,他奶奶的,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高七意外地没挪地方,脸上更是露出了痴迷的神色,这神色就算他看到无瑕、孙妙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我心下猛地醒悟过来,魏柔到了。
   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将众人的口一一掩上,街上嘈杂的声音从东向西渐次消失,直到整条街上竟然鸦雀无声,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便听得分外清晰。
   慕容仲达和韩元济也似乎发觉周遭有些异样,脚步也停了下来。
   “齐兄、宫兄、唐兄、木蝉师父、魏仙子,在下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我边转身边朗声道,那用佛门狮子吼颂出的声音宛若天籁,在寂静的长街久久回荡。
   来人正是武林四大公子和魏柔,五人卓然的气势让街上的行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转眼间已经走到了离我五丈远的地方。
   走在最前头的齐小天拱手笑道:“秦楼开业,我等特来为少东主贺喜!”
   整条街这才彷佛活了过来,议论的声浪骤起。
   “好俊的人物呀,嫁给这样的郎君也不枉此生了!”
   “老二,你使劲掐我一下…喂,还真他妈的疼啊!我、我真的不是在做梦,这小娘子竟然真的是人?她、她不是神仙吗?”
   “秦楼真是神通广大呀,怎麽就能找了这般天仙似的人物?!不行,我要赚钱,我一定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喂,老兄,你想赚钱可以,不过拜托能不能把你的赃手从我兜里抽出来呀!”
   “老大,我太敬仰你了,你就像光芒四射的太阳,给大地带来光明…”
   不知什麽时候,松江的沈大少站在了我身旁,望著前方喃喃自语。
   他说的是我吗?我怎麽都觉得那台词是对魏柔说的。
   沈大少和所有男人一样,目光都落在了魏柔身上,她一袭白衣胜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恍如神仙中人,在众人的目光下她依然是那麽澹然自若。
   而那些少女的目光也是灼热无比,似乎要把齐小天几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只是街上的人并不清楚齐小天、魏柔他们的来历,倒是我背後传来了慕容仲达低低的一声惊呼:“魏柔?武林四公子?!”
   而齐小天的目光此刻也越过了我的肩头,他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道:“小天见过慕容总管、韩总管。”
   面对著几乎是半公开的敌手慕容世家,齐小天显示出了良好的风度,而宫难的脸上却明显带有一丝敌意,倒是魏柔和木蝉俱是微微一笑,而唐三藏更是笑道:“两位管家真是好灵的消息呀!”
   我不知道唐三藏的话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什麽含义,不过既然两下都照了面,我索性把和慕容家的关系揭开来,若是遮遮掩掩的,反倒让大江盟猜忌,便笑道:“唐兄你有所不知,慕容大叔还是扬州听月阁的总管呢!和我是老朋友了,这次听月阁特意将冀小仙割爱与我,对我秦楼可是支持有加呀!”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可笑容里都隐藏著一丝惊讶,似乎大家都没想到我竟如此的开诚布公,唐三藏那对秀目一眯,柔笑道:“听月阁里交上的朋友,动少你真是够坦白的了。”
   说著,有意无意地瞥了魏柔一眼。
   “他妈的江湖上早把我形容成一个见了母猪都会冲动的淫贼,我不坦白又有个屁用!”我心中暗骂,脸上却是洋溢著灿烂的笑容,正在此时,从有凤来仪阁传来一阵喊声。
   “吉时到!”
   “关门!”
   我终於熬到了头,随著我的一声断喝,秦楼那扇沈重的朱红大门“光当”一声合拢,顿时把秦楼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在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我带著齐小天、魏柔等人向爱晚楼走去。
   沈大少沈熠在我好说歹说,宫难又有意无意露了一手内家功夫之後,才恋恋不舍地去了有凤来仪阁,在那儿连他一共四十六位嘉宾正享受著四十六位如花少女的服侍,每一位嘉宾在进入有凤来仪阁的时候都抽取到了一个号码,而这个号码主人的初夜权也被秦楼送给了这位嘉宾。
   这会儿该是白知府祝辞的时候了吧,秦楼开业的同时,同样归於六娘和我名下的慈善机构济慈堂也开业了,所以白知府心安理得的来到了秦楼,因为支持公益事业他怎麽都好交待。
   “动少不去前面看看吗?”宫难边走边好奇的问我。
   “说实话,对於这些繁复的仪式我向来是烦透了,能逃就逃吧,反正那边有乾娘顶著。不过,若是宫兄有兴趣,倒是可以去看一看,而且,敝楼对进入有凤来仪阁的客人还有特殊招待呢。”
   看我露出暧昧的笑容,宫难知道不是什麽好事,便住口不再追问,倒是唐三藏来了兴趣,问是什麽特殊招待,我说是女孩子的初夜权,他便莞尔一笑。
   慕容仲达和韩元济都是老江湖了,自是见怪不怪,反觉有趣,二人会心一笑,而其馀四人却俱是一皱眉,齐小天道:“动少,秦楼开业我本不该说些不好听的话。可此举我总觉得有些不妥,那些女孩子倚门卖笑已经是够可怜的了,怎麽还拿她们最宝贵的东西来做交易呢?”
   我知道大江盟虽然是贩私盐起家的,却是积德行善,做了不少好事,可齐小天这一问却让我隐约产生一丝疑惑,他如此不通俗事,是天性悲天悯人,还是在魏柔面前演戏呢?
   “齐兄,我也不喜欢“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世道就是如此,你我都没有力量改变。当一个人的生命随时受到死亡的威胁,谁还在乎初夜不初夜呢?”
   “生死事小,失节事大。”木蝉突然道,齐小天、宫难、唐三藏都点点头,就连慕容仲达和韩元济似乎也都赞同木蝉的说法,只有魏柔的眉头轻轻皱了一皱,目光也移到了路边的花树上。
   在妓院里讨论起女人的操守来,我觉得甚是滑稽。其实我也赞同木蝉的话,可什麽是失节,恐怕众人各有各的标准,无瑕两次被人强暴,难道这也算失节吗?
   若是按照流行的守节标准,无瑕早该自尽了,可在我心中,她就像天使一般纯洁,倒是苏瑾那样,虽然她是妓家身份,对我来说也该算是失节吧!
   “若是一个女人没有守节的对象,又面临生死之事,还是以生死为大。若是无心失节,或是无力维护自己的贞洁,那麽身为男人,要有容忍的气度。”
   我笑道:“而对於那些已经准备出卖自己**的女人,第一次和第一百次又有什麽区别?所谓的初夜权,不过是妓家多赚几两银子的噱头罢了。齐兄若是觉得那些女子可怜,没问题,一个女子秦楼的花费是一千二百两,加一百两就可以把她们买回家去了。”
   “你这不成了一个人口贩子了吗?”宫难见齐小天不好回答,便打岔道,齐小天也顺水推舟道:“这些女孩子实在可怜,不过把她们都买走了,动少你一样会再买新人,就算你不开秦楼,还会有另外的秦楼出现,你总算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这些女孩子在你手里,说不定还少遭点罪呢!”
  第六章
   说话间,爱晚楼便到了,这楼本是秦楼里最幽静的所在,六娘知道苏瑾与我的关系不一般,特意将它留给了苏瑾,却不想我和苏瑾之间的缘分竟然莫名其妙的尽了。
   屋子里只有鲁卫和南元子二人,见我带进来的客人,两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鲁师叔、鲁前辈、鲁大人,新进来的七个人各自按各自的方式称呼著鲁卫,後来我才知道,除了魏柔,其馀的鲁卫都在每两年一届的武林茶话会上见过面,而冰雪聪明的魏柔显然从同伴的称呼中猜到了鲁卫的身份,便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鲁前辈”。
   “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呀!”鲁卫冲著魏柔笑道,招呼她坐在自己的跟前:“与令师鹿仙子长江一别,一晃已是十七年,她,还好吗?”
   “多谢鲁师叔挂念,师尊风采一如往昔。”
   “鹿仙子得窥天道,让老鲁好生羡慕啊!丫头奶看,我头发都白了。”
   鲁卫感慨道,转眼又把众人扫了一圈,笑道:“好麽,江湖十大门派来了八个,开武林茶话会呀?”又对我笑道:“贤侄,你面子可够大的。”
   “鲁大叔,我哪有什麽面子,面子都是给春水剑派的吧。”我浑不在意地笑道,心里却暗忖,少林寺教出鲁卫这麽个八面玲珑的人也是异数,他见一埙u…轻人都喊他师叔、前辈的,顺手就把我的辈份降了一级,以免众人尴尬。
   其实在见到慕容和韩元济之後,我就知道今天秦楼江湖上的客人虽少,却是极有份量。
   武林十大门派,除了并入大江盟的排帮和被灭门的鹰爪门,其他的都到了场。我也知道,他们并不是冲著我的面子来的,甚至也不是为了春水剑派,一个已经衰败了的门派哪里有什麽面子可言,唯一的原因就是秦楼。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鲁卫,他把苏州这个水陆交通要冲经营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不仅切断了大江盟总舵与排帮主要基地镇江之间的直接联系,间接影响著唐门的药材生意;而且也让江北慕容世家的私盐生意无法进一步扩展到江南。
   虽然在苏州各大门派可以开办正当生意,也可以收买线人,可一旦被鲁卫查出有一丝违法乱纪的东西,他处罚起来绝不容情,甚至有一次几乎动用了大逆律,吓得武林各家门派纷纷撤离了苏州,各家的屁股都不乾净,若想找毛病岂有找不出来的道理。
   秦楼的出现让这些嗅觉灵敏的家伙嗅到了一丝与往昔不同的气息。
   苏州风月向领风骚,从不缺男人寻欢作乐的场所,像快雪堂的大名甚至连远在北京的王公贵族都知晓,可没有哪个武林门派想依托快雪堂来苏州弄些消息,站稳自己的脚跟。
   且不说每天十两纹银的度夜资,要命的是江湖人一露面,便有两三个捕快像苍蝇似的整天围著你转,任谁也变不出什麽花样来。
   可秦楼似乎有些不一样,它的少东主竟然是名正言顺的江湖中人,那他和鲁卫究竟是什麽关系,鲁卫会不会对他网开一面呢?
   在爱晚楼里见到鲁卫,想来七大门派要对秦楼重新定位,即使不能把秦楼变成自己门派在苏州的桥头堡,也要在这里安插几个线人,从中获取消息,而这正是我所希翼的。
   众人落座,我见齐小天的目光落在了南元子身上,便介绍说这是南浩街老三味的老板南元子,他和鲁大叔是我在苏州仅有的两个朋友。
   齐小天“噢”一声笑道:“怪不得我总觉得眼熟,南老板,我可是去过老三味尝过你的手艺哟。”
   鲁卫在南元子耳边小声介绍了几句,南元子憨憨一笑道:“记得记得,公子是去年上秋来的老三味吧,我还记得您吃了三碗鸭血羹呢。”
   大家看齐小天吃惊的模样就知道南元子说得没错,看他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不过众人并不晓得老南其实是个一流高手,话题又重新转回我身上。
   “动少,我看你这里人手似乎不太够呀,偌大的一个爱晚楼,怎麽就两个使唤丫头?”
   唐三藏的目光落在给客人们端茶倒水的小丫鬟身上,薄唇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似乎并不在意魏柔对自己的看法,联想到齐放五十大寿时唐门对大江盟不遗馀力的支持态度,看来唐三藏并不想在魏柔面前和齐小天争出个高下来。
   我顺嘴道了一句“是”,说久闻川妹子娇媚得火辣,问他能不能替我买十几个来,唐三藏自然满口答应,说送你都成,全当贺礼了。
   而韩元济也说“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他手里正有七八个保定府的伶俐小官,问我要不要给姑娘们打个下手,我也照单全收,全然不顾鲁卫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僵硬。
   宫难最是沈不住气,见齐小天、木蝉和魏柔似乎无动於衷,便皱眉道:“动少,江湖并不平静,秦楼如此高调,恐怕是祸不是福呀!”
   “我看武林很安静啊,你看就连十二连环坞那帮恶人都被齐兄的大江盟给灭了,江湖没有比现在更歌舞升平的了,宫兄你是不是太过虑了?”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众人似乎并不赞同我的话,却也没有一个人因此而看轻我,大家似乎都很清楚我的言不由衷,我便接著道:“其实江湖平不平静与秦楼何干?秦楼不过是个烟花之地,我和乾娘也不过是想赚些银子罢了,只要别惹我,就算江湖上杀的血流成河,我都不会看一眼的。可若是惹到我头上,嘿嘿,我王动也不是吃素的…”
   说著,我两眼陡然射出锐利的光芒,那一瞬间竟然连魏柔冰雪般的容颜在我的光芒下都失却了颜色。
   宫难一怔之下还想说话,却被齐小天的目光制止了。而这时,从有凤来仪楼的最顶端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琴音,铮铮冲冲的竟是一洗万里长空碧的气象,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屋子里变得鸦雀无声,只有悠扬的琴声有如千峰竞秀,万壑争流,巍巍乎高不可仰。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半晌,唐三藏才击节赞道:“神乎其神哉!这就是江东琴神孙妙吗?”
   废话。我心中暗道,我已经在请帖上注明了今天的主角,不是孙妙能是谁呢?!
   看这帮武林豪客江湖新秀们似乎只能说出个“好”字,我心里一阵暗叹:“真是对牛弹琴!”
   想想有凤来仪阁里那些巨贾富商恐怕也是慕名的多,倒是停云楼里那些文人骚客才是她的真正知音,脸上却从容笑道:“快雪堂有名满江东的白牡丹、毕玉林,冀小仙和庄青烟只能与人家打个平手罢了,若是没有孙妙坐镇,秦楼怎麽能後来居上呢?”
   唐三藏笑道:“江南我不是第一次来,那快雪堂之名我早就耳熟能详了,大家都说它是江南第一风月场。动少要超过它,雄心不小呀!”
   “喂,唐兄,这里可是坐著听月阁的大管家呢。他都不敢认是江东第一,快雪堂又算得了什麽?不过,若是连快雪堂我都没有信心超越,还开这秦楼做甚?!”
   我笑道:“我既不缺吃,又不缺穿,身边又不缺女人的,不为了干点事业,我遭这份罪呀?”
   众人都笑了起来,却只有慕容仲达脸上是一副知音的模样。
   宫难说动少你真是胸有大志,我便开著玩笑说难道你希望我投身江湖和你武当一较短长吗?惹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魏柔不知什麽时候把自己的椅子稍稍後移了几寸,变成坐在了鲁卫的身後,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著大家。
   “魏柔为什麽变得如此低调了呢?”我心中有些狐疑,听无瑕说起江湖的历史典故,作为一个门派,隐湖行事从不张扬,似乎同时在江湖上行走的隐湖弟子从来没有超过三个人。
   可每个隐湖弟子出现的时候,都是光芒四射,行事都是极为高调,她们会在极短的时间里闯出自己的名号,然後施展纵横之术,把江湖玩於掌股之间。
   可魏柔不同,她那江湖名人录里排名第九的高位是百晓生送的,而她那时却从未与人有过一战。
   她清澈如水的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似乎观察著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只是嘴角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哂笑,让我窥到了她内心的一角。
   “这丫头真是眼高於顶呀!”我心中暗忖。不过当她发觉我毫无顾忌的目光时,我便再也看不出她的内心世界了。
   这就是心剑如一吗?听六娘说隐湖的武功最重心智的锻链,心灵上的破绽最小,想来没错,不过,最强处即是最弱处,若是能让她的心灵失守,就算她的武功再高,恐怕也要臣服吧。
   “动少你不是江湖中人吗?”宫难笑著反问道。
   “江湖岁月催人老呀!”我微微一笑:“我还想让我这玉树临风的模样多保持几年呢。再说我现在只有仨老婆,可就连慕容千秋那个死胖子都娶了七八个了,我怎麽也不能比他少吧。江湖?嘿嘿,谁爱玩谁去玩吧。”
   “怪不得江湖都说动少是个大淫贼呢。”唐三藏莞尔一笑,那眉目之间的风情竟不输於一个美艳的女子,我心里不由蓦地一动,这唐三藏真的是男儿身吗?
   众人又都哄笑起来,表情似乎都放松了许多。
   这时,琴声突然住了,片刻後,停云楼突然传来一阵狂呼大叫,喊的俱是孙妙的名字。
   “总算结束了。”我松了口气,笑道:“今儿白天姑娘们都在伺候有凤来仪阁的那些客人,孙妙恐怕也要被那些文人缠住了,不过秦楼还有一妙处,不知诸位可愿去小赌一回?”
   众人曰善。一干人等便来到了金满堂,偌大的屋子里并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老一少二人,老的瘦小精干,正是我从扬州请来的赌手温小满,而年轻的一个却是一身男装显得风流倜傥的解雨。
   “咦?”武林四公子齐齐发出了惊讶:“奶…奶不是解雨吗?”
   然後互相对视了一番,想来都明白了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同样也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解雨脸一板:“正是姑奶奶我!别以为认识我,我就会手下留情!”可看起来却是一副色厉内茬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在杭州那晚遇到宫难时的情景。
   是不是武林四公子都曾是她的追星目标呀?看来若不是因为被逼发下了毒誓,她或许也会很快离我而去,去追寻下一个目标吧,说起来还真要感谢慕容仲达这个混球呢。
   再看慕容此刻却躲得远远的,和温小满攀谈了起来,两人有说有笑的,显然早在扬州的时候就认识了。
   解雨也看到了慕容仲达,脸上顿时涌起一股杀气,然而很快她那股杀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想她该不会是记起了她的誓言,因洛uo一脸惊喜地望著我的身後,叫道:“谪仙魏柔魏姐姐?!”
   她似头灵猫般一下子蹦到了魏柔的面前,那脸上满是仰慕:“魏姐姐,奶、奶能帮我签个名吗?”
   说著她竟像变魔术似的变出一只炭笔递给魏柔,然後将衣襟“嘶啦”扯下一幅来,道:“写这儿就成。”
   众人不觉莞尔,解雨激动之下,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男儿打扮,说话的声音也如黄莺出谷,清脆异常。
   魏柔也明白解雨是女扮男装,微微一笑,提笔在那白绫上写下了“魏柔”二字,却是一笔极秀丽的小篆。
   魏柔那一笑竟让我心“咚”的猛跳了一下,而解雨彷佛也看痴了,半晌才细心地把那幅白绫收好,突然拉著魏柔跑到了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这丫头还真是个自来熟啊!”我心中暗忖,解雨知道我六识通神,说话的声音便是极小,我只隐约听到了“淫贼”、“喜欢”几个字就什麽也听不到了,而魏柔只是静静地听著,并不说一句话。
   我只好放弃,转头看唐三藏和温小满已经开始赌起了牌九,两人手法旗鼓相当,输赢并不大,而其他人则饶有兴趣的观战。
   “大少,”我身後的韩元济悄悄扯了我一把,我便悄然後退和他站在了一处,这才发现他身上的那个包裹不见了,他见我的目光在他背上转了一圈,便挤了挤眼,小声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大少可要思量周全啊!轻易言退,恐遭小人暗算。”
   “离别山庄究竟和师父有什麽关系,萧别离会不会也是魔门中人呢?”我又想起了初次见到韩元济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
   在馀姚的时候,我特意问过老师阳明公,而他也不清楚萧别离的来历,只是说自从李道真被隐湖尹雨浓斩杀後,魔门四分五裂,馀党纷纷潜入地下,说不定会有人以另外一种面目出现在江湖。
   “我知道了。”我淡淡地道,而韩元济根本不在乎我的态度,说敝上有一封书信给大少,请大少有时间回书一封,又道准备送给我的仆人中有两个是离别山庄的线人,若是需要,可以直接让他们与总舵联系。
   “算你老实!”我微微一笑道,韩元济虽然没说那封信在哪里,我也猜到定是在给萧潇的那件比甲里藏著。
   韩元济完成了任务,彷佛松了口气,便到赌桌前观战去了。
   此时站在窗边的魏柔和解雨正把目光投向我,明媚的阳光照在两个人身上,亲密无间的样子彷佛一对恋人似的。
   解雨究竟和魏柔说了些什麽,怎麽这麽快就赢得了她的欢心?我心中满是疑问,脸上却笑容可掬,边走过去边笑道:“解雨,隐湖的女孩子一个个冰清玉洁的,奶那些牛黄马宝的就别拿出来污染人家纯洁的心灵了。”
   “我就不纯洁麽?”解雨噘著小嘴儿反问道,这倒是让我想起来她虽然追星,可的的确确还是个处子之身,如此说来,还真是纯洁得很。
   解雨似乎发现我脸上的笑容融进了异样的含义,白皙的脸上渐渐飞起一朵红云,目光也从我脸上挪开,小声嗔道:“死淫贼!”
   她那副小女儿模样因为一身的男装而显得分外滑稽,连魏柔看得都抿嘴一笑,只是她的笑容尚挂在嘴边,身子却突然微微前倾,额前的秀发微微扬起,一股战意泊泊然涌了过来,竟是出奇的强大。
   就在我拒绝承认那晚太湖牡丹阁所发生的一切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魏柔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总有一天她会出手相试,不过却没想到她会挑选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当眼前的这个绝世美女突然变得有如一把出鞘的剑一般锐利,猝不及防间我本能地运起全身的功力来抗衡。
   “妈的,这臭丫头行事还真是出人意表啊!”我心里一阵懊丧,只刹那的功夫我便明白其实魏柔是有意试探我,然而一切都晚了,在她这个大行家眼里,我卓然的气势和那晚的蒙面人有著太多的相似之处。
   得到了结论的魏柔将前倾的身子变成了表示谢意的欠身,只是眼中也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迷惑。
   “你们…是在演哑剧吗?”电光石火的交手并没有惊动围在赌桌旁的那群汉子,却全然落在了解雨眼中。